嬴庭南此刻闭着眼,仰靠在椅子上,双手十指交叉撂在腰腹的位置,头微微仰着,下颌线条凌厉似刀削。
他整个身子拢在阴暗里,周身一股低气压。
他没有立刻翻看林南递过来的,高氏要入股青华的资料。
林南虽然给嬴庭南做秘书时间不长,但是跟着他做事已经很多年。
他深谙自己这位老板的诡谲、狠厉,城府和手段。
对待不同的人,嬴庭南可以秉雷霆之势,单刀直入,快速解决对方,绝不废话。
也可以在把人踩在脚下的时候,依旧对人笑靥三分。
他从不掩饰骨子里的阴暗面和天生的倨傲,加上处事周全,手段缜密,让人畏惧,不敢招惹。
但其实,在他恣傲的外表下,是他的谨小慎微。
不管是工作,还是家族势力的平衡上,他都沉谋研虑,对待他身边的每个人每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要明晰稔悉。
所以,西娅小姐是真正的例外,他对她从来只有尽心尽力的保护跟呵护。以至于在面对她时,他失去了最基本的戒备之心。
嬴庭南身姿坐正,面色波澜不惊,手指捻过资料,拿到手上翻阅。
林南把灯打开,回到书桌前:“嬴少,说不定这次的澳市事件,西娅小姐也参与其中。这一连串的事情,分明是个谋划已久的连环局。”
嬴庭南微微仰头,骨节漂亮的手指,在桌上敲击两下,面上带着一丝讥讽,眸色却没有一点温度:“你是说,她以身入局。”
林南噎住,他咽了口口水:
“不是没有可能,我们一直忽略了她的另一层身份,就是高氏在海外市场的首席执行官,也是高伟良一直属意的下任接班人。”
“嬴氏的纺织板块,这些年一直在阻击高氏进入国内市场。”
“而西娅小姐利用在您身边的优势,先跟齐文联手,制造嬴氏的动荡局势,然后高氏再趁虚而入。”
“最后齐文接任嬴氏掌门,高氏成功入驻,一举多得。”
嬴庭南冷哼一声,咽喉有抽烟过度的浑浊感——
他明白林南的意思,他的分析确实说得通,而且有事实依据。
他想起,西娅祖母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对自己都是似近似远,或许她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齐文要找她合作,唯一的筹码,应该就是他们两家的渊源。
再结合西娅这段时间,不管是身体上,还是情绪上的反常,她很可能已经知道了真相。
而她知道真相后的第一选择,就是舍弃他,背叛他,联合他的仇敌一起来对付他。
还让他每天自以为泡在蜜罐里,浑然不觉。
所以,她要向他报仇?
嬴庭南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睛。
他呵笑一声,轻轻合拢手上的资料放下,把资料全部合上叠放在一起,包括那份没仔细看的高氏入股方案。
他把资料立起来,往桌上磕了磕,整理整齐后,散漫放进旁边的文件框里。
***
邱泽到私人格斗场时,嬴庭南已经坐那等着了。
他全身只穿了条黑色运动短裤,平时被西装遮挡的壮硕肌肉,和沟壑线条,此刻显露无疑。
他双臂撑着膝盖,直视前方,眸光深不可测。
让周围路过的职业选手,纷纷侧目,继而敬而远之。
邱泽看了他一会,把运动包从肩上扯下来,干笑:“怎么突然找我打拳啊?找揍吗?”
嬴庭南冷冷睇邱泽一眼,拿起旁边的黑色缠手带,慢条斯理的缠绕手指、手掌、手腕。
邱泽耸耸肩,往更衣室走:“那个,你先热热身,我去换衣服。”
邱泽换完衣服出来,嬴庭南已经带好格斗手套。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跟邱泽穿着一样运动衣的男人,走到擂台前,对邱泽颔首:
“老板,阿德纳背叛了组织,已经投奔别家格斗馆了。”
邱泽像是习以为常,漫不经心缠着手带:“嗯,把他以往的记录清理干净,永不录用。”
男人顿了顿,低声道:“我们接下来的比赛信息和选手资料,被他作为签约筹码,泄露了。”
邱泽看向他:“什么?!”
男人把头低下,无言以对。
他找补:“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此时,已经站到擂台上的嬴庭南双手搭在围绳上,出声:
“能接触到你们机密信息的,应该是格斗最高等级吧,让他过来跟我打,赢了,他造成的损失由我赔付。”
邱泽眼皮动了动,扬声:“知道嬴公子有钱,也不用这么送吧。”
嬴庭南眉梢轻佻:“你觉得我会放过一个叛徒吗?”
邱泽呼吸一窒,觉得他话中有话,又或者意有所指?
邱泽戴上最后一只拳套,双拳一撞:“你今天怎么了?”
看着不像是因为嬴氏最近的危局。
他眼眸转了转,语气调侃:“别告诉我是跟西娅吵架了,跑这发泄的。”
嬴庭南轻轻抬眼看过去,冷声:“叫他来。”
邱泽轻蔑一笑,下巴一仰:“这么找虐啊,行啊。反正你也有保险。”
那个叫阿德纳的听说有人愿意帮他兜底,抱着誓死都要嬴的心态,跳上擂台。
嬴庭南上下扫了扫他,两人走到擂台中央。
邱泽觉得嬴庭南应该是和西娅吵了很大一架,才会导致这个凡事克制的人没有章法的出拳进攻,步步紧逼、压制,一点不防备。
抱着发泄的心态,跟他这的金牌拳王对垒,无疑是自找死路,很快,嬴庭南就被对方给压到下风,节节败退。
嬴庭南头发全部湿透,额角的汗顺着脸部滴落,他听见自己极重的喘息声。
他被对方死死压制在垫子上,每挨一拳,身体局部的疼痛就会徐徐蔓延至大脑,甚至心口,掩掉他原本的感知,刺激他的血液。
邱泽看着直跺脚,要不要喊停?
但嬴庭南并没有拍垫认输,他现在制止,无疑是侮辱他。
像是触底反弹,嬴庭南利眸一闪,找到机会抬腿锁住对方,一个翻转,阿德纳的脖颈被他精装的小腿死死压制。
他吐掉口中的血沫,一拳一拳砸在阿德纳的头上、侧腰肋骨上、眼睛上。
直到血浆四溅,阿德纳的额骨出现一道深深的裂口。嬴庭南挥下去的每一拳,都似乎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邱泽见状赶紧冲上擂台,叫人将他们强行分开。
他呼喊着:“够了,够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赢哥!”
嬴庭南眼角殷红,那双绸墨色的眸似乎也渗着红,他挥出去的汗水和对方的血水交错融合。
他出拳又急又猛,像是要把全身的精力全部耗尽。
邱泽最后心颤了,他似乎猜到嬴庭南想要什么,走上去赶走旁边拉不开他的人,拍着他的肩膀,大声道:“你赢了...你赢了...”
嬴庭南这才松手,往后一躺,大口大口的喘气。
邱泽有些心态崩溃,看了眼被抬下去的阿德纳:“靠!你也太狠了。”
嬴庭南看着钢架的天花板,喘气道:“是他先对你狠的。”
这强大的报复心,邱泽汗颜。
他吐了口气,也跟着嬴庭南往后一躺:“是!所以你赢了!”
紧接着又不解:“你一开始那种发泄式的打法,要是放在没经验的人手里,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命,你不怕吗?”
嬴庭南掌背抵着前额,匀息:“他不敢。”
‘嗯?’邱泽侧头看着他。
“如果我出事了,谁来给他出钱赔付。”
邱泽突然笑出声,带着喘息:“真不愿意跟你这种人打交道,把人看的透透的,怕是从来没输过吧?”
一滴咸涩的汗珠滑进嬴庭南眼眶,刺的他闭眼。
休息了一分钟,邱泽喘息平顺,打听:“赢哥,你跟西娅怎么了?”
他可不相信这位少爷刚才是专门给他报复出气的。
嬴庭南还有些喘,语调硬:“别问。”
邱泽‘切’了一声,他起身看着嬴庭南。
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他身上唯一的运动短裤已经湿透贴在身上。
汗水在身上的沟沟壑壑中汇聚成流,他闭着眼眉头蹙的很紧,焦心焦虑又很受伤的模样。
不是吧?他是在吃爱情的苦?
邱泽心里把瞬间把西娅奉为上宾,当他在那次苏城酒会上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子能拿得住嬴庭南,没想到竟然拿的这么死。
看到平时不可一世的嬴庭南终于有人治了,邱泽心中雪花绽放,他猛的从地上爬起来:“走了!”
嬴庭南没理。
邱泽从更衣室出来,看了眼还在擂台躺着的人,看上去伤的很深,心道没想到他也会有真的伤心的一天。
嬴庭南感觉冷了才坐起身,他从地上起来,双腿有一瞬间的发软,他走到擂台旁,灌了整瓶水,然后去冲澡换衣服。
他冲完澡,头上搭着毛巾又喝了几口水,拧上瓶盖把手机拿出来。
有西娅发来的微信。
他打开。
西娅:“你快回来了吗?〔笑脸〕”
嬴庭南把手机摁灭放到一旁,他拿头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然后扔到一旁,双臂反撑在长椅上,微微仰头。
胸膛因为沉气,而在不断往下陷...
他想起邱泽刚才的话。
——把人看的透透的,怕是从来没输过吧?
他喉结滚了滚,撑在长椅上的手徐徐握拳,手臂筋脉凸起。
他第一次毫无底线纵着的人,让他输了。
输的彻底。
西娅因为记着今晚的约会,早早就回了家。
她捧着手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一直到接近九点,他都没有回来。
她小脸拉拢着,极其失落。
明明早上约定好一起出去吃饭,明明说过只要留给她一个晚上就好,为什么爽约?为什么连信息也不回一个?
她关上灯,脚上无力踢踏着拖鞋,准备回房睡觉。
门厅传来动静,她循声望去。
嬴庭南抱着一捧玫瑰走了进来,他带着黑色口罩,看不到过多的表情,只觉得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西娅睫羽动了动,视线流转到红玫瑰上,难掩雀跃,她跑过去抱住他腰身,声音甜腻:“你怎么回来啦?”
嬴庭南把花拿到一旁,防止她被刺到。
他单手环住西娅的背,声音很沉:“来接你。”
接?
去吃饭?现在?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一想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约会,西娅乖顺点头‘嗯’,眼底笑意加深。
他侧眸看了她好一会,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问:“你看起来很高兴?”
西娅莫名觉得隔着口罩听他这样问,有些奇怪,但还是点头肯定:“高兴,你回来,我高兴。”
她从嬴庭南手中接过花,温婉的小脸蹭了蹭沾着露滴的花瓣:“好香。”
车开了好一会,西娅发现不对劲儿。
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嬴庭南:“这条路,,,是去别墅的?”
虽然她很久没去过那了,但因为这里四周环山,两侧的行道树也是参天蔽日,尤其是夜晚,让人感到莫名恐惧,所以她记忆犹新。
“去哪干嘛?”她有些排斥的问。
“到了就知道了。”
嬴庭南自始至终戴着口罩,此刻再看,有些让人参不透的神秘莫测。
车辆行驶到安防门前,这里的持枪站岗者是她上次来的两倍不止,一路开进去路两侧也都是制服笔挺的保镖,神情冰冷肃穆。
越往里进,西娅越觉得心口闷闷的,异常不安,这里给人一种插翅难飞的感觉。
别墅廊前,丁管家带着一众佣人恭候在门口,见到嬴庭南和西娅,恭恭敬敬行礼:“欢迎少爷回家,欢迎西娅小姐回家。”
嬴庭南牵着西娅,引她进到别墅里,里面是重新装修过的,布局和家居全部焕然一新,周遭弥散的香气也和之前不同,让人闻起来心里暖暖的,很有家的感觉。
她看向嬴庭南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好奇:“这是?”
嬴庭南揽着她的腰身,缓缓道:“这是我准备的新房,以后我们搬回这里住吧。”
西娅眼睑睁了睁,有些难以置信:“什么?这么快,,你,,”
她记得他们真正开始谈论结婚,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样等级规格的别墅拆装,怎么说也要小半年吧,他是怎么做到的?
嬴庭南眉间泛起一丝不悦,变得凌厉,他幽深的眸子盯着西娅,冷声问:“你不是说要跟我结婚吗?难道你是骗我的?”
西娅长长的睫羽快速颤动了几下,她无措地仰头看着他:“我,,我,,”
嬴庭南欺身逼近,问:“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