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明曦愣愣的站在原地，差点以为是自己最近太忙，出现幻听，难以置信的注视着他，“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声音轻的仿若一根游丝，悲伤而缥缈。
章明泽被她这一看，也清醒了，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忙不迭的跟章明曦认错，“姐，姐，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就是大嘴巴，脑子不清醒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我刚才说的，你可千万别当真，我不是那样想的，也从没那样想过，就是顺口带出来的，我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可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是真怕章明曦把刚才的话当真，然后那几十万的欠款让他一个人来还，他现在连一百块都没有，那几十万就是卖了他也还不起啊。
“姐？你说句话啊，你老这么看着我，我心里发毛。”
“你心里发毛？”章明曦眼眶有些湿，“我现在心里发寒！我自问妈走了以后，我没有一点对不起你，我还当你能多么体谅我，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这么上赶着的人……”
“不是，我不是这么想的，姐，你就我这么一个弟弟啊……”
“我知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亲弟弟，所以不会不管你，以后的生活费还是按上次说的，这笔债，就当我替你还的最后一笔。以后，就算你借了高利贷被人追到家门口要打断腿，我也不会再管你。”
章明曦眼底蓄着潮湿，面色依旧平静的绕过章明泽，目光那么凉，那么冷漠。
章明泽知道这次是真完了，虽然没把那几十万的欠款背在身上，但以后的消费就大大缩水了，既然以后没机会，那现在就是最后一次了。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动作迟钝的跑下楼，挡在章明曦面前，好说歹说，“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玩游戏了，都听你的，不过，这次我手里是真没钱了，你得再帮我一把，姐啊，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姐，你不管我谁管我啊？”
章明曦淡淡的一笑，把胳膊抽出来，“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我也没钱。”
话音刚落，转身走人。
“姐——”
‘咔哒’一声门响，大门开了，进门的人正好听到章明泽这声喊。
“这是怎……明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就要走吗？”
门口站着的赫然是许久不见得章家大哥，章明涛。
章明曦还不太想见这个人，不光是他，章家的任何人她现在都没心情见，“我是请假过来的，还有事，先走了。”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章明泽还没想好怎么挽留，侧了侧身子，让她出去。
心灰意冷的章明曦正准备找个地方打车，身旁多了一辆私家车，在她身旁同步。私家车的车窗降下来，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上车，我送你。”
“你知道我去哪吗？”
“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章明涛停下车，身子往前探，替她打开车门。
章明曦没矫情，这天真的很冷。上车后搓搓手，哈了口气，“怎么追出来了？不是刚到家吗？”
章明涛自然娴熟的伸手调高空调温度，转头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和漆黑如藻的软发，“觉得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现在才下午三点，冷是冷了点，说不安全就夸张了。
她没说话，驾驶座上的男人接着开口，“我知道你刚才说有事是打发章明泽的借口，如果不着急的话，找个地方坐坐？”
“那不是借口，我确实有事。”她跟章明涛除了有点血缘关系，什么时候好到也能找个地方说说话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想跟你聊聊，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最近不在家里住，我也不好打听你住在哪里，就是今天凑巧碰到了，想跟你说说话。”
章明涛快三十的人了，在人前是个成熟稳重的白领，现在却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样，说完什么话怕人拒绝，紧张的握着方向盘。
章明曦不说话，章明涛也不会逼她，尴尬抿了抿唇角，目视前方，“我送你回去，你……”
“前面的路口右拐有一家咖啡厅，去那里坐坐吧。”章明曦脑袋瞥向窗外，接着说，“我现在心情不好，回公司影响工作。”
“好。”章明涛楞了一下，随后付之一笑，没拆穿她的谎言。
午后，来咖啡厅小坐的人很多，一进去，一股淡淡的苦涩的香郁钻入鼻息，两人都要了焦糖。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没有默契的对视，却有种莫名的尴尬，章明涛先一步说，“你想说什么？”
“我跟明泽吵架，你又看到了吧？”她还在家的时候，跟章明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从当初别人看到觉得不好意思，后来也觉得习惯了。
“我刚回家，其实什么都没看见，你走了之后，明泽也上楼了。”这是实话。
“这么多年没人仔细管教他，现在已经管不住了，我刚给了他一千五的生活费，他又拿去玩游戏了，玩得生活费也没了，刚才就是跟我要钱。”
章明曦嘴角苦涩，这是她的亲弟弟，却过得如此颓废，连她都觉得很疲惫。
“如果你最近不方便的话，我这里还有点，可以先给他。”说着，他就伸手去拿钱包。
“章明涛！”章明曦神色认真，“这件事你别管，如果让我知道你私下给了他钱，以后我们就当不认识，你也别指望我能替他还钱，我不领你这个人情。”
张明涛的手僵直的放在口袋旁边，放进去也不是，拿出来也不是，停顿了几秒，伸出来与桌子上的另一只手相扣，“那我就时刻准备着。”
说完章明泽，两个人陷入一种沉默，章明曦机械式的搅动面前的咖啡，看着窗外，精致的眼眸染上一层郁色。
“你好像有心事……”章明泽欲言又止。
本以为会撒个谎或者至少否认的章明曦眉心一跳，迟疑地问，“很明显吗？”
“看来是真的有，介意说说吗？”章明涛放松下来的脸因为期待而紧绷起来。
“是有些事。”章明曦惆怅的声音顿了顿，不知道从何说起，“我现在不是陈总的秘书了，在公司的设计部当一名设计师，应该算是实习期，总监很信任我，把下一季度的展出珠宝设计权交给我，结果画稿交上之后，在主管那里发现抄袭。现在别说抓住这个扬名的机会，我的工作和名声都很难保住了。”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抄袭？还是怎么可能被发现抄袭？”章明曦好笑道。
“明曦，你别开玩笑，就算你亲口跟我说是你抄袭的，我也不会相信。”章明涛觉得章明曦被说抄袭这件事简直是无稽之谈。
她有多么热爱这一行，他最清楚了，怎么可能放着自己的思路和灵感不用，去抄袭别人的呢？
“我确实没抄，不过，证据摆在眼前，网上有一个帖子明明白白的写着，我的作品在交稿一个月前就被柳颖发表了，而且，是作为柳颖的随笔作品。”
“柳颖？你说主管发现你抄袭的人是柳颖？”章明涛瞪大眼睛，想冷笑却又压制的表情看起来很矛盾。
“没错，就是她，不管当着谁的面，包括我私下给她打电话，她都一口咬定画稿是她的，而我是抄袭的。”每每想到这里，章明曦都觉得柳颖是被齐悦拉出去当枪使了，还拼命给人挡子弹，自诩聪明的无人能及，实际上蠢透了。
“我今天重新找那个网址，想看看能不能看出点问题，结果网址已经找不到了，打电话问了才知道她把网址全删了。我今天回家就是想找找她的手稿，如果能找到，至于说我抄袭的那些作品是不是她设计的，就一目了然了。”
本来章明曦还是神采飞扬的，到了这里，目光一下子黯淡了，“结果，画稿还没来得及找，就碰到章明泽，张口闭口就是问我要钱，所以我俩又吵了一架。”
章明涛压根没注意她后面这句话，只是听她说抄袭的事若有所思，“虽然网址已经删了，不过，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有办法？”章明曦两眼发亮。
“也不一定就能解决这件事，不过你可以试试。”章明涛一本正经的解释，“这些东西，只要在网络上存在过就会有痕迹，就算删了，也能保留一段时间。听你的意思，应该是刚删了没多久，估计还能找到。”
说完之后，章明涛似是自言自语，又多说了几句，“另外，如果能找到发表网页的那台电脑，就能确定发表日期，这样就能知道柳颖的画稿是不是在你之前发表的了。如果你想找柳颖的话，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你告诉我这些已经是帮了很大的忙了，柳颖的画稿那么多，你也不知道是哪一个，而且你也不知道是什么网址，说不定还会被她怀疑，惹一身麻烦。”
“我……”不怕。
章明泽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如果这样真的能证明我的清白，我发了工资请你吃饭，我现在真的有点事，先回公司一趟，这次的咖啡就算我请的。”
章明曦匆忙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的，按在桌子上就匆忙离开章明涛的视线，后者看着她跑到路对面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低下头，看着面前两杯热气袅袅却一口没动的咖啡，和对面那杯咖啡旁边崭新的百元大钞。
他双手握着自己面前那杯，坐了很久，等那杯咖啡没了温度之后，端起来喝掉，伸手把对面那张百元大钞放进钱包，又从钱包里取出另外一张放在桌上。
缓缓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