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星月无光。淅沥的小雨下在黑夜里,打湿了树木和泥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新。
苏城郊外,雁寒山下,官驿后院地牢内,负责守夜值房的宫本源氏已换下了自己那身破烂的武士服,身着一袭灰色圆领皂衣,闭目座于冷月所在的牢房外。
蓦然间,只见宫本源氏左耳微微提动,随即心念一动之下,五感散出方圆数十里......只见苏城郊外山林内,地底十数尺,一道土黄色身影正穿行于层层泥土之间,往官驿牢房处疾行而来!
“哼!”
源氏见此冷哼一声,双眸赫然睁开,只见原本一对黑色瞳孔已然变成雪白,随即神念锁住地底那道土黄色的身影......
在源氏白瞳注视下,只见那土黄色身影轮廓渐渐清晰,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源氏便已看清了其样貌、看清了其四足上延伸出的锋利指甲、甚至看清其身上每一根毛发的微动!
“不好!”
察觉到自己已被人锁定住,张奎心下大惊!
行动前张奎已经在城外等了一天,特意确定了杨戬已经回到杨府才敢动身前往官驿查探,可他没想到,苏城官驿内除了杨戬外,居然还藏了一位如此厉害的人物。
来不及多想,感应到源氏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只见张奎二话不说,调头便往远处跑去!
而此时,源氏也缓缓抽出了放在膝上的绣春刀,抽刀的同时,双眼开阖间白瞳微闪,黑夜下的细雨仿佛在这一刻放慢了数十倍,而张奎逃遁的动作在源氏的眼中也变成了极度缓慢的动态影像,刀未出时,源氏的脑海中便已模拟出了那道身影多种闪避的方法,最后微微皱眉,选定其中一种,径直将绣春刀一刀刺入身前的青石地面上......
“呼呼呼~”
刹时间,只见三道凌厉刀气从源氏脚下迅速延伸出去,一路破开地下土石往张奎逃遁的身影追去,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三道刀气便已袭至其身后!
听见身后刀气破土之声,电光火石间,张奎骇然发现,三道刀气已然将他周身闪避方向全部封住,无论自己怎么躲,最终却都难免要挨上一刀!
“噗呲!”
容不得张奎多想,本能反应之下,他只能以后背硬生生接了源氏一刀,而后借着刀劲余力,身子往前急蹿了一段,方才堪堪逼过另外两道刀气。
“哼~噗!”
刀气侵入肺腑,只见张奎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而后不敢再有片刻的犹豫,黄芒一闪间便已加速远遁而去!
“可惜。”
官驿牢房内,只见宫本源氏将绣春刀从青石地面上抽出,随意挽了记刀花,而后皱眉摇了摇头,归刀入鞘。
锦衣卫的绣春刀比源氏用惯了的武士刀要宽厚了几分,长度也短了几分,方才若是以武士刀激出刀气,刀气便会更加厉害几分,而如此一来,只怕那张奎便走不了了。
**********
翌日,袁昆来到望湖楼驿丞值房外,施礼进入房内后,朝正在处理公务的杨戬俯首报道:“大人,昨夜黑云台的人现身了,来人身具土遁之术,挨了宫本源氏一刀后,逃遁离去。”
“呵呵,来的倒快。”杨戬闻言微微一楞,随即淡声道:“按计划去办吧。”
“是。”袁昆应声退出了房外。
午时,苏城外的官道之上架起了一面十字木架,过路商客百姓无不对木架侧目骇然......
只见那十字架上,全身光秃秃的冷月手脚被摊开,钉子从其手掌和脚踝处钉入,将其死死钉在了木架上。
木架旁立着一名戴着头罩的刽子手,大约每隔一刻钟,刽子手便会在冷月身上剌出一道细小的刀痕,鲜血不断从冷月身上流淌而下,洒了一地!
没有衣物遮羞、一头乌黑秀发已被剃干净、甚至连私处的体毛也被剃的一丝不剩,可冷月的意识却还是清醒的,只不过已被割掉了舌头,嘴上不断发出“呜呜”的怒吼声,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已溢满了血丝,血泪从其眼眶处不断流落......
冷月身上的鲜血,一刻都不曾停住,即便是刽子手凌迟手法老到,如此下去,最多不过十二个时辰,她身上的血也会流干,到时候黑云台的人即便是来救人,救下的也只是一具尸体罢了!
黑云台的姜姓老者没有说错,杨戬不会将冷月藏到他处,可惜他却低估了杨戬的狠辣!
明皇闭关,太子监国,杨戬行事便更加肆无忌惮了,要是不趁着这段时间闹出点动静来,他就不是杨戬了!
杨戬确实根本不屑将冷月藏着掖着,你们要救人,他便直接把人摆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你们救,逼黑云台的人现身!
十二个时辰内不来劫人,冷月就注定会流干身上的血液死去......而且是以最为屈辱的法子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
苏城城墙上,江浙省都指挥使赵世南立在城头上,望着远处被盯在十字木架上的冷月,脸颊冷不住微微抽搐,他万万没想到杨戬行事会如此没有顾忌,这么干,便等于是公然把宁王朱古陉的脸放在地上狠狠地踩,甚至连最基本的礼法都不顾了!
“赵将军,杨大人如此做法会不会太过......太过有伤风化了,要不要派人过去劝劝?”只见一名副将朝赵世南皱眉说道。
“劝什么,你也想被挂上去吗?不要多事!”赵世南没好气的冷哼道。
副将闻言,望了眼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冷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俯首应声道:“是。”
烟雨楼最高处,只见万宝楼的郝连若兰和江浙布政使姚万年立在窗边,遥望官道方向,良久不语......
稍顷,姚万年终于开口,叹声道:“只怕黑云台的人是不会再去救人了,这冷月已然如此模样,即便救下来也是一个废人,杨千户这次做的过了!”
“不然!”郝连若兰闻言摇了摇头,沉声道:“黑云台的人一定会出手救人,哪怕最后救的是一个死人,也不会任由杨千户如此折辱宁王手下的人!”
“宁王那性子想必姚大人也有所耳闻,且看着吧......这两家的争斗,或许才刚刚开始!”
杨府大门前,一脸简朴的马车缓缓停落,随后便见云贵名儒李成孝快步行下马车,往杨府内行去,只是刚刚行到大门处,便遇上了迎出门来的杨旱。
“杨旱,快领老夫去见阁老!”李成孝急声道。
只见杨旱朝其作揖施礼,随后应声说道:“李师见谅,阁老有言,若李师是来请阁老出面,劝我家老爷收手的,这便请回吧。”
李成孝闻言微微皱眉:“怎么,莫非杨师弟连阁老的话也不听了?!”
“他刚刚入我儒家门下,即便是要和宁王对立,行事又怎可如此毫无顾忌!”
杨旱闻言,苦笑着应声道:“不瞒李师,半个时辰前阁老便已遣人去城外官驿给我家老爷传话了,只是却连人也没见着便被挡了出来,只让下人带回一句‘锦衣卫做事,与儒门无关,请阁老不要插手’。”
“胡闹!”李成孝闻言怒声叱道:“他说无关便无关了?杨师弟如此做派,损的是儒门礼法的名声,又岂会与我等无关......罢了,既然连阁老也劝不住,我便自己去官驿寻杨戬!”
言罢,也不再理会杨旱,自回到马车上,吩咐车夫往城外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