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已显怀,许是即将要做母亲了,比之当初李青刚下猛药时,还要温婉许多。
戚继光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不时暗戳戳炫耀:瞧瞧,这就是家庭地位!
如此一幕,李青自然乐意见得,诊过脉之后,说了些注意事项,并告知安胎药开与不开没什么区别。
两口子不放心,称小心无大错,李青便给开了方子。
王氏礼节性地浅聊几句,便回房休息了,给二人留出谈公务的空间。
“小王现在是越来越懂事了啊。”戚继光满脸庆幸,“得亏了侯爷你啊,不然,我怕是这辈子在她面前都硬不起腰杆儿。”
李青说道:“日子是两个人的日子,你也别太过,得理要饶人,否则今日你与昔日她有何区别?”
“那是,那是。”戚继光嘿嘿笑道,“咱大老爷们儿,还能记娘们儿的仇啊?这不是想在侯爷面前显摆显摆嘛。”
李青哑然。
接着,进入正题:“看这样子,近期倭寇是不会来了,不过这总归是好事,不能手握锤子,看谁都是钉子!”
戚继光怔了怔,问道:“侯爷可是指日本走私商贩?”
“不错。”
“可这总归是触犯了朝廷律法啊。”戚继光迟疑道,“如此放任不理,只怕朝廷得悉……怕是要震怒了。”
李青抿了口茶,道:“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时下的日本国,再不是当初那个枕着银子睡大觉的日本国了,开采成本日益增高,朝廷官方的高价货已然消费不起,如若再阻断了低价货……无异于逼着走私商成为倭寇。”
戚继光沉吟半晌,微微点头:“侯爷此论甚有道理,可……就这么听之任之?”
“你没来之前,就没有日本走私商了吗?”
“这……”
李青说道:“一直都有,且早就形成了庞大繁杂的利益链条,你若强行阻断,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士绅商贾恨你入骨,百姓亦觉你可恶,而且对朝廷也有一定的利益损害。”
戚继光诧然。
“打击日本走私商,对朝廷还有利益损害?”
李青颔首,简单复述了下杨慎的论述……
戚继光无言半晌,才苦笑道:“竟还有这一层……是我浅薄了,侯爷高见。”
“不是我高见,这些我也是听杨慎说的。”李青说道,“你不必担心走私商的事,真就捅到皇帝那儿,也是巡抚杨慎担责。”
顿了下,试探道:“若你实在不放心,要不我给你写个免责声明?”
“哎,那您就写吧。”
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
李青动动手,就能省去他诸多麻烦,戚继光自然不会作假。
戚继光取来笔墨纸砚,干笑道:“官场凶险,劳侯爷给我个平安符。”
李青哈哈一笑,干脆利落地为戚继光写了免责声明,并对其行为表示肯定:
“混官场就要有这个品质,这也不好意思,那也不好意思,最终吃亏只能是自己。”
戚继光拿起免责书吹了吹,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这才嘿嘿道:
“我可不是俞大猷那样的莽夫,什么该争的,什么该舍,我肚子里有数着呢。”
李青失笑点头:“如此最好,就当如此。”
“要不喝两杯?”
“不了,你抓紧安排,晚上早些休息,明个我再来。”李青坐起身,又想到了什么,叮嘱道,“时下不同平常,行房事的时候温柔点儿。”
戚继光:-_-||“我送侯爷。”
……
次日。
李青来时,戚继光已等候多时,见得李青人来,当即道:“军营万事俱备,就等侯爷检阅了。”
“今我可要好好开开眼。”
“哈哈……侯爷请。”
军营。
校场士卒近一千五,有从卫所征调的,有戚继光临时招募的,武器五花八门,列队却极为规整,个个昂首挺胸。
单就精神面貌上,妥妥的精锐之姿。
李青微微点头,卫所兵颓丧日久,临时扩编的士卒素质更是惨不忍睹,戚继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其有如此一面,着实难能可贵。
二人走上点将台,李青特意离戚继光远一些,以避免喧宾夺主。
“参见戚将军!”士卒高呼。
戚继光受礼,待呼声退下,高声道:“这位是京师来的大人,今日来此检阅,尔等可要好好表现!”
“是!”
戚继光满意地点点头,抬手一挥:“开始!”
千余士卒立时分散开来,令人眼花缭乱。
不多时,便分成一个个作战单位,各个小分队配置没什么区别,分队长、盾牌手、长枪手、火枪手……十二人一组。
盾牌兵两人,在前防御,狼筅两人,手持丈余毛竹干扰,创造输出机会,长抢手四人,为输出主力,负责突刺击杀,并配合盾牌兵,镗钯手两人,手持大刀于站队左右策应,以应对袭杀至近前的敌军,弥补近战不足,余下两人,一个是队长,负责指挥,一个是火铳手,负责长距离击杀敌军。
十二人,每个人都不可或缺。
分防御、干扰、中距离进攻、短距离进攻、指挥作战、长距离的进攻,六位一体。
单从战阵本身来说,简直无懈可击,称得上艺术。
李青盯着瞧了许久,都找不出丁点毛病,哪怕改动一丁点,就不完美了,要么画蛇添足,要么便是破绽。
“两仪阵!”戚继光蓦然一声喝。
小分队立时左右展开,一队变两队,以夹击之势攻击,彼此策应,队长居后中,火铳手立足队长之后,打法不变,依旧攻防一体,只是简单的两人变一人,四人便两人,却更契合散兵游勇式的各自作战,更符合日本国武装的战争模式……
李青双眸异彩连连。
“三才阵!”
戚继光又是一声喝,小分队再次化整为零,保持攻防兼备的基础上,更适合地形复杂下的作战场景……
“太极,两仪,三才……”李青喃喃,许久,轻笑道,“你不是道士,却比我这个道士还道士。”
戚继光干笑道:“道教是我中国的本土教派,适用面极广,用于练兵亦合适。”
顿了顿,“下官也是受侯爷启发,灵感皆来自昔年您的那本武学秘籍。”
“哈哈……少拍马屁了。”
“真的!”
李青失笑摇头:“这是你的本事,与我没有半文钱关系,有我没有不影响结果。”
戚继光:“?”
李青没做不解释,只是道:“若我没猜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鸳鸯阵吧?”
戚继光震惊。
这是他前不久才命名的,按理说,李青没道理知道才是。
李青知他所想,玩笑道:“你忘了,当初去西域的路上我曾与你说过。”
“呃……什么啊?”
“我是先知啊!”
戚继光哭笑不得,玩笑道:“敢问李先知,这阵法……还会大名鼎鼎?”
“是啊,大名鼎鼎,连我这个学渣都知道,能不大名鼎鼎吗?”李青哈哈大笑,目光依旧停留在演练的无数作战小分队,一边好奇问道,“日常演练模式都有哪些?”
“这个就有的说了。”戚继光自得一笑,“主要分为了练胆,练艺,练阵,三位一体,时下这只是练阵。”
李青目光不动,一边问道:“怎么练的艺?”
戚继光:“除了提高各个兵种熟悉各自的分工,如大刀兵劈砍,长矛兵突刺,火铳手准度等,就是负重长跑了,每日早晚都要进行两次长跑训练。”
李青颔首:“这个确实很有必要,负重长跑最有利于提升体能,可大大提高士卒耐力。”
“呃呵呵……侯爷明鉴。”
李青听出弦外之音,好奇道:“还有别的?”
戚继光挠挠头,道:“下官主要是为了方便追杀倭寇。”
李青愕然,继而大笑点头:“确实,如此战阵战法,正面遇上倭寇定然不敌,不敌自然要跑……”
又看了一阵儿,李青问道:“如何练胆?”
“严军法,偱士情、公赏罚、定信念……兵虽百万,指呼如一人。”戚继光如数家珍,一一阐述。
李青频频点头,道:“我只知你擅长练兵,具体却是不知,今日一见,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戚继光虽对自己的练兵水准十分自信,但被李青如此赞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侯爷过誉了。”
“何必谦虚?你当得起!”李青说道,“你是武人出身,也经过了战争洗礼,比之那些醉心于兵法战策的文人,要胜出太多太多了,有暇把自己的领悟、感悟写下来,出一本兵书。”
戚继光怔然,“出书?”
“前人写的,后人自也写的,你又不是大字不识,如何写不得兵书?”李青笑呵呵道,“自信一点嘛。”
戚继光讪笑道:“这都自傲了。”
李青说道:“纵观古之先贤,内心无不自傲!”
“呃……好吧,无非是写写画画,到时候可要劳请侯爷把把关了。”
李青微笑颔首,继续看士卒们演武,看他们挥汗如雨……
戚继光也目光欣然,可却没有李青这般轻松愉悦的心情。
“怎么了?”
戚继光轻轻一叹,道:“练阵、练艺都尚可,独练胆……难令我满意啊。”
“这不挺好的嘛。”
“时下当然好,真正打起来……怕是又是一回事儿了。”戚继光无奈道,“卫所颓丧日久,临时招募的兵源更是……太久不经战事,狠劲儿不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