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藤院长。”钟白凡微笑地望着在他旁边席地坐下来的斋藤凉子,“你不也是?照顾这些孩子很累吧?”
斋藤凉子哈哈大笑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有什么累的,我看倒是那些非得陪我玩的孩子累才对。”她眼镜下的眼睛直直地打量着他,数十年的人生经验,让她看得出这个男人似乎和浅凝不仅仅是朋友那般的单纯,在浅凝瞅着孩子们游玩的同时,这个男人的视线也离不开浅凝的身上。
她停下笑声,眼神转为严肃,“你是认真的吧?”她看得出他对浅凝的情意,但是浅凝也是她最为不舍的孩子,浅凝太过纯善了,一但浅凝付出后便是全心全意,根本禁不起人的伤害。
她亏欠浅凝实在太多了,连这么巨大的金额,都是浅凝在异地刻苦节省下来的。
他对浅凝的感觉已经到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地步吗?
钟白凡顿了一下,缓缓地从嘴角泛出一个微笑,眼底不由得盛满柔情,“当然。”
他明白斋藤院长已经瞧出了他们之间的端倪,或许玩心甚重的斋藤院长并不如她外表那般嘻嘻哈哈,在她心底有着明眼人的锐利。
“你知道……”斋藤凉子犹豫地开口,实在不知该不该开口将浅凝的秘密说出口,也许她对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怀,而钟白凡压根不知道她的身分。
“她不能和那些孩子玩在一起的原因吗?”钟白凡缓缓地笑道,“我知道。”他从浅凝的眼神看得出她很爱那些孩子,但是她却只能远观,那使她的眼里在满足的同时总带点淡淡的忧伤。
斋藤凉子叹了口气,“她是个温柔的孩子,然而上天却向她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浅凝是个比任何人都渴望爱与温暖的人,但她却因为身分而不能和任何人靠近,因为她绝不会允许别人因她而受伤,于是她只好退缩。
“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钟白凡不能理解,会有个雪女母亲生了雪女婴儿,就算她是,但那个母亲又为何抛弃了她?
一个被视为妖怪的孩子不可能被排他性强的人类所接受啊!日本神话中……不不,不管浅凝是出于日本还是他的祖国,雪女传说是因为被情人抛弃,充满对男人的怨恨,因而在雪夜里下了诅咒而死,但浅凝那时才多大?
斋藤凉子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也许是雪女给她的恩惠。她被抛弃的时候只是一个出生不到几个月的婴儿,被丢弃在寒冷的冬夜里。这种温度下没有人能够在外头待上一整夜,我只能猜想,或许她的哭声惊动了仍有母性的雪女,为了不让她冻死,只好将浅凝变成同类。”
“但却是害了她。”钟白凡补充道,如果她侥幸被人类所救,一旦发觉她没有体温后,捡到她的人反而会将她置于死地;毕竟在日本人的观念里,雪女是可怕的异类,冷酷无情的冷血杀手。
“是的。”
斋藤凉子想起小时候那个漂亮却沉默孤独的小女孩,“因为她的特殊,那时院里所有的孩子都怕她,甚至为了掩饰自己的害怕而疏离她、欺负她,但她总是静静地承受这一切,在她明白自己发怒会伤害到无辜的人后,她就不愿意再发怒,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伤害别人。”
钟白凡微微地颔首,“我明白她真正发怒的后果。”他在花了她的钱后也遭受到她难得一见的怒气,那倒是个超级恐怖的经验。他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发觉自己恨不得把那些在童年欺负过她的人一个个揪出来。
原来浅凝对他超乎常人的容忍并非特例,而是她早已习惯逆来顺受、遭人欺凌的生活,她还是有脾气的,但一个天生拥有异能的人却不能发怒地全数压抑,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情。
“你见过?”斋藤凉子讶异地问道,浅凝几乎是个没脾气的人,就算被打也不会还手,他居然有能耐逼到她气到失去自制。
钟白凡忐忑地干笑,“我开过一次过火的玩笑。”
倘若真把前因后果告诉了斋藤院长,恐怕真正最需要这笔钱的斋藤院长会马上轰他出门,他明了在浅凝的心中一直将斋藤院长当成自己的母亲,他还不想让他未来的丈母娘对自己产生坏印象。
等等……丈母娘?
斋藤凉子哼哼地低笑出声,又拍了拍他的肩,“你真有能耐。”总算找到一个能使浅凝动怒的人,她的心再冰封下去,恐怕一生没有机会得到她应得的幸福。
钟白凡望着发笑的斋藤凉子,干笑了两声,心里更加渴望能了解那个他一直无法得知的夜浅凝。
譬如,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最喜欢的东西又是什么?她为什么又会在十五岁那年离开这个她深爱的育幼院,和夜氏夫妇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斋藤院长,能不能再告诉我多一点关于浅凝的事?”
“有什么不可以?”斋藤凉子喝了口茶,转头指着玄关的角落,“那是浅凝小时候最常待的位置,不晓得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刚刚也坐在那儿,我原先以为她怕热才选择屋里最寒冷的地方,后来才明白不是那样的,她身上带着寒气,所以她怕自己的寒气会降低屋里的温度害其他孩子着凉,所以她总是选择坐在那看大家玩。”
斋藤凉子脸上带着心疼,继续说道:“当我猛然发觉这一点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为什么她能细心到这种程度。她不能吃烫口的食物,但院里的食物有限,而小孩子们都还不懂事,结果在她等食物放凉的时间里,孩子们往往连她的份都没有留下,然她却总骗我说她吃不下,直到她有次饿昏过去,我才发现情况有多严重。”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如果她是个正常的孩子,她就不会那么委屈自己了。”
钟白凡的喉头干涩得快说不出话来,“没有人……愿意领养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