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了徐氏夫妇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之后,一种自然而然的抵触感就在江言心底升起。哪怕江河因为要巡视海州的造船所,而给江言放了几天假,和父母好好团聚。
可刚入家门,江言就感觉到一种深深的隔绝感。
“言儿,怎么了?”徐张氏见儿子回来之后,一改往日,竟然沉默寡言起来。
这话虽然是在问江言,可徐氏夫妇都知道其中根底。别说江言,就是他们二人在说出江言不是他们的儿子之后,心底里对江言也会有一种抵触。
“我没事,皇帝让我先回来,等车马南行再随行离开。”
虽然徐氏夫妇也要随仪仗归京,但启程之后,不用说也知道,无论是王美人还是皇帝,都不会他们常能见到。
故此,这几天,就成了江言能和养父母最后久聚的时光了。
可被这种阻隔感,隔绝了的三人,却没了能够交流的话,直直挨到天明……
另一边,江河也在这几日巡视了海州的海船制造厂。
严格来说,大宋的海船并不全在海州制造。但由于当初为了对付徐然,海州被选定为海船的集中制造地,和海军最主要的训练场所。各式海船制造的工坊,也逐渐在海州聚集,才几年功夫,就让海州成为了大宋最大的海船制造基地。
沿着海边,足足数里,全是在劳作的船匠。晾晒中的木板摆放一地,而迎接皇帝巡视的官员,也有一百多人。
“焕章!这就是海州的造船厂了!”江河指着眼前庞大的造船厂,对已经心生向往的汪大渊道。
汪大渊字焕章。
虽说在前世,他屡次出海,熟悉海上事物,可却也没见过如此雄伟的造船厂,据他粗略估计,仅是这一家造船厂,一年就能造出数十艘三十丈长的海船。
不过,这只是汪大渊自己的估计。事实上,由于技术的落后,这家造船厂目前最大的海船,也只有二十五丈长,且仅有几艘。大部分都是十几丈长的小海船。
当然,这十几丈长的海船,在大宋来说,也是世间顶尖的水平了。相比于只会制造渔船的扶桑来说,大宋的海军天然处于无敌状态。
至于西方的罗马,或许掌握着更加现今的船只制造技巧。不过罗马造的船只是为了在地中海上航行,和大宋需要面对的问题有着天然的不同。
“陛下,这造船厂怕是有两万人一起劳作吧?”汪大渊有些不敢相信,他之前见过最大的造船厂,也不过是有三千名劳工。
江河当然不知具体情况,示意一旁官员回答。
“这位大人,您真是好眼力。这家造船厂上上下下一共有一万八千六百多名劳工,算上治安队伍、上下吏员,真的有两万人!”
不光是汪大渊,江河也对这个数字十分满意。“这个徐为,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
又问道:“这样的造船厂,一共有几家?”
“回陛下,这是海州规模最大的造船厂了,此外还有三家,负责制造小型舰船的,也有万人上下。除了这四家大的,还有十余家小型造船厂,各有其职。”
了解了基本情况之后,造船厂的官员带领皇帝陛下及一众随行人员深入参观了造船厂。
造船厂内来往工人,调度有序,号子声穿破云霄。船坞内,正在组装三艘二十丈长的海船,其中有一艘已经快要组装完毕。
众人的参观并未打扰组装的进行,江河也由此可以一睹船只的组装。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没有让江河心底生出一丝厌烦,反而在他心中逐渐画出一张巨大的蓝图。
“焕章,这艘船,可看出有什么毛病吗?”
“回陛下,这艘船,造式古朴,臣实在没有见过,只能简单评鉴。”
“没事,说说吧!”
汪大渊走进看了看,最终评价道:“这船并非是基于海船建造的,臣在外也见到了水中停泊了两艘新建好的船只,也都属此行列。”
“什么意思?”江河道:“焕章是说这船不适合海上航行?”
“差不多!”汪大渊一连指出了船只的几个问题,最后下了一个结论。“此船在内海行船,尚且无异,若要远洋航行,则等同送死!”
这话一出,造船厂内陪同的几个官员瞬间把脸耷拉下来,他们几人奉命造船,若是出了问题,他们是首当其冲的。
一名官员立刻反驳道:“这位大人,我等奉命造船,本是为了讨伐徐然,后来徐然败亡,陛下命我等督造东渡战船二百四十艘。都是用于近海乘渡所用,自然要适合近海往来了!”
“的确!本官也没说此船不合适。可扶桑在东,中间波涛二千余里,难免遇到风暴。此船船底甚平,吃水太浅,若遇风浪,则船翻人亡,岂可不在意?”
“这……”几位督造官被说得无力辩解。
毕竟几人不过是官僚而已,对于专业知识并不熟悉。他们这些督造当局,可不是来督造的,而是来做当局的,自然辩不过汪大渊。
“那这船真的就就百无一用吗?”江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把真金白银砸错了地方。
汪大渊立刻回应。“并非如此,陛下,此船不过暂时发现有些小毛病。船体究竟如何,臣还需仔细观察一番。”
“嗯!准了!”江河当即下令暂停这船的组建工作,让所有劳工下来,仅让汪大渊上去观察情况。只见汪大渊让随行的徒弟拿来一个箱子,就提着箱子上了空无一人的海船。
打开箱子,各色工具摆得分明,汪大渊拿出来一个小锤子,在船上敲敲打打,有拿出各色工具,一一试验了一番,船下的江河等的不耐烦了,汪大渊却很来劲,对江河道:
“陛下,这甲板并没什么大的毛病,臣还需入内检验一番,不过用时太长,怕陛下等不及!”
“就不能快些检测吗?”江河可不想一天就视察了这一艘船。
“这……”汪大渊很为难,向江河解释清了原委。“陛下,臣实在不能以一时推测出这船的具体情况。海船一丝一毫都不能放松,一旦一处地方出了问题,可能会葬送数十百人的姓名啊!”
“那爱卿就先下来吧!朕命人看好此船,让卿随时监测就是!”
汪大渊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江河当即调来二百卫士,护住了海船,不让任何人靠近。便与众人继续去参观造船厂的其他工序。
制造海船,当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从木料变成可以在沧海中驰骋的巨轮,自然需要无数工序。
在海州造船,正好可以就近采用泰山、沂蒙山内的巨木,还好此时巨木还有很多,江河并未因为原料而耽搁太多经费。
大部分的经费都用于运输、制造上了。
采来的巨木运到海州,要分到各地切割、晾晒、浸泡、涂漆、光是准备制造海船必备的木板,就需要数年功夫。
还好江河之前已经下令囤积不少,又搜集了民间资源,对此并不缺乏。
待原料准备完毕,就需要海船模型,把原料根据用途制成各个区块,最后组装,经过一段时间的试航,就可以正式交付使用。
目前在海州,江河已拥有四十多艘长度超过二十丈的大型海船,小型海船也有一百多艘。除了基础的海员外,大概可以运输将近两万人渡海。
若是再加上可供调度的民间运力,江河现在已经可以支持运送三万人抵达扶桑。运输周期在二十天左右。
于此同时,海军船坞内还在源源不断地建造各式海船。江河相信,等到今年春天,进攻扶桑的海船就会处于饱和的状态。
而江河也已经准备好在那时率领军队渡海,远征扶桑。
一天游览下来,江河信心大增,甚至打算提前派遣一队两三千人的部队入驻扶桑,作为先锋。
当晚,江河召集法正、张谅、王猛、王寿、齐凌、汪大渊、楚平、赵采、郭阳等随行人员,召开了此行第一次军政会议。
以往处理事务,江河都是军政分离,军事则与法正、张谅、王寿等商议。政事则与相关部门负责人商议。
此次军政两界都受到了召唤,让所有人都赶到惊奇。
自大宋建国之后,江河就刻意地分隔军政两事。武人不干政,文人不掌兵,一直是江河奉行的对内准则,不说巡行的时候,就是寻常在京,文武官员都不常见。
而处于文官和武官中间尴尬的兵部,则成了江河重点照看的对象。一年来,兵部因此遭受黜落者,六品以上的就有八人。
江河当然知道这些人其实不大可能联结文武,但他还是以此放出信号。这种做法立刻取得了成效,不光是文人避讳武人,武人也远离文人。就算是婚姻上,文武也不敢相互联姻,只敢在自己的圈子内挑选佳婿、良配。
众人落座,文武官员也不敢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今日召唤诸位,是朕有些错误估计了海运之事!”江河有些沾沾自喜。毕竟在还没见到自己命人建造出来的海船之前,江河一直是比较保守地看待此事。
当听到手下如实汇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官员为了讨好自己而大放卫星。等到了海州,真真正正地看过之后,江河才意识到了自己和东瀛在科技上的差距。
同行而来的狗古智卑狗,看到水寨中密密麻麻的舰船,当场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江河摆出一副天朝上国的威仪,内心也被深深震撼。
前世江河生在海边,当然见过海船,可当他见到自己的海船之后,发现大宋的海船也没有那么不堪。反而在他融入这个时空后,竟然也感觉出来一丝壮观。
“徐卿,此事你办得不错!”江河立刻对徐为表示赞扬。
得了皇帝陛下的认可,徐为诚惶诚恐地回答。“能让陛下满意,臣便知足了!”
“朕打算继续让户部拨款,在吴州、越州两地兴修海船厂,诸位以为如何?”
被夸奖了的徐为差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我做的不错吗?为什么还要在别的地方建厂?
就在徐为愣神的功夫,专业人员汪大渊先予以认可。“臣以为此事可行!”
徐为连忙看过去,心道:“不对啊!陛下不是封你为海州海船督造使吗?你怎么还向着外人?”
汪大渊解释道:“如今海州等几家造船厂已经接近极限,泰山供给原料有限,若想继续扩大产量,只能在其他地方建造船厂。”
“吴州、越州临近山区,巨木颇丰,原料充足。且吴越两地良港众多,距离东瀛也更近,之后的海洋贸易值得大力发展。相比于海州具有更大的优势,臣赞同!”
“孝直、景略?你们二人有何意见?”江河把目光望向两位肱骨。一个是能被刘备认为谋主的顶尖谋士,一个是辅佐苻坚雄霸北方的千古良相,二人若是认同,江河当然可以放心。
二人相视一眼,也表示没有异议。
“焕章所言,已经至矣!”法正道:“不过此事,还得问问赵郎中,户部究竟能拿出多少钱来。”
被众人目光聚集的赵采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尽管他只是一个郎中,但论资历,比法正还要深上一些,而他品阶尚低的原因也不是什么能力不足。
赵采久在外为刺史,是江河信得过的地方官。之所以招入京城,还是因为赵采久为江河镇守一方,在地方上封无可封。所以招入京城,先授以郎中,陪同江河巡游镀金,才好给他继续升迁。
作为外出最大的户部官员,赵采虽然只是个郎中,却负责朝廷与小朝廷之间的交流,自然熟悉户部情况。
“户部如今国库内大约有六十五万万钱,今年户部报上的全年支出大概有四十五万万钱,尚有二十万万的留余。”
八月算民,连同秋税,现在的朝廷正是财大气粗的时候。
“那好!拨出五万万钱,作为专款,修建吴越两地造船厂和一应费用!”江河又对汪大渊道:“焕章的能力朕今日也见到了,朕现在即封卿为正三品海船督造大使,负责海、吴、越三地,海船督造事物!务必为我大宋造出天下一流的海船!”
“多谢陛下封赏!”汪大渊也愣住了,他本以为皇帝会另行挑选官吏担任吴越的海船督造使,来作为竞争者,督促自己。没想到皇帝竟然一下子把三地海船督造都交给了自己!
汪大渊感激涕零,谢过江河,会议也终于迎来的最重要的军事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