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扬脸上一片黏腻，他分不清是泪是雨还是血。
拖着缓慢的步子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雨小了很多，只有淅淅沥沥的毛毛雨飘洒而下，身上的血渍没再被雨冲刷，他胸前的两个窟窿越发明显骇人。
他眼皮越来越重，望着前方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他很痛很累，心中的信念支撑着他一直往前，他不曾停下脚步，如果他没记错，再往前，是青山郡。
入了青山郡，蹚过一条河，就能到嵩明县。
到了嵩明县，离书院就不远了。
他此刻脑子里全是叶斐然，叶斐然的身影在他脑海晃啊晃，他的音容笑貌逐一浮现。
看叶斐然笑，他便跟着傻笑，连心头都漫起一丝愉悦，可看叶斐然难受，他便跟着难受，连带肺腑都扯得生疼。
眼泪在眼眶打转，他要去见叶斐然最后一面，他要去告诉叶斐然，他以后不是成国公的儿子，以后二人，便不再是兄弟。
前路漫漫，他脚下步伐越来越慢，他不知自己走了多远，直到他无力地倒下时，恍惚间，竟看到了叶斐然。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抹白色身影骑马而来，一点点闯入他的视线，由远及近。
就在他快要闭眼时，他听到了那声再熟悉不过的“阿扬”。
混沌中奋力挣出一丝清明，他瞬间清醒，努力掀开眼帘，果然，那抹白色身影快速朝他奔来。
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最后叶斐然来到成扬跟前，一把将摇摇欲坠的人扶住。
“阿扬，你怎么弄成这样？”叶斐然看着成扬胸前仍在渗血的伤口，吓得魂不附体。
他此刻面色比成扬还白，来不及多做他问，他赶紧撕下自己的衣袍，替成扬包扎。
“好疼……”成扬随着叶斐然的动作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浑身湿透，本能的凑近叶斐然汲取温暖，闻着熟悉的味道，他忍痛咧开嘴一笑，“好真实啊，我又做梦了是吗？”
“阿扬，不是梦，是真的。”叶斐然手忙脚乱地替成扬包扎，方才见成扬那刻，他也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将谢芙送回书院交给谢翎和东方奇，便追下了山，没想到，竟会在这遇上成扬。
叶斐然的气息声音太过真实，成扬鼓起勇气颤抖着抬手去触碰眼前人。
这一次的他，再不似午夜梦回自己抬手触碰对方时那般破碎消失，真实的触感让他喜出望外，所以，这不是梦里才能见到的人。
“真的不是梦吗？”成扬努力睁眼，他撑着沉重的眼皮，执拗地看着叶斐然确认。
“不是梦，阿扬，不是梦。”叶斐然替成扬缠好伤口，整个人早已泣不成声。
“那你亲我一下……”成扬看着叶斐然笑，是往日里那副奸计得逞的得意模样。
叶斐然毫不犹豫，他捧起成扬的脸，直接照着他的唇吻上去。
感受到了成扬口腔中浓重的血腥气，叶斐然头皮发麻，眼泪似断线的珠子，控制不住的往下落。
他紧闭双眼贴着成扬，不敢分开，他呼吸顿住，生怕自己一动成扬就倒了。
“咚咚咚……”两人紧紧贴着，静得能感知彼此的心跳。
最后是成扬主动分开两人距离，他贪恋地舔了舔唇，而后用尽全力抬手抚上叶斐然眉眼。
叶斐然截住成扬的手，轻声哄道：“阿扬，有话我们日后再说，你伤得很重，我先带你去看大夫。”
叶斐然说着，便扶起成扬。
成扬整个人瘫在他身上，叶斐然右手使不上力，废了很大劲才将成扬扶上马去。
他让成扬搂着自己的腰，他驱马向前，不敢太快，他怕成扬跌下去。
“我以后跟国公府没有半点关系，以后，我们不再是兄弟……”成扬双手环住叶斐然的腰，他将头枕在叶斐然肩上，无比贪恋。
此刻，他如释重负，压得两人喘不过气的枷锁，终于不复存在。
“成扬，别说话了，保留力气。”叶斐然失声哽咽，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紧紧握着成扬揽在自己腰间的手。
成扬失笑出声，他闭眼，感受着叶斐然的气息，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娘给我留了很多钱，我有很多很多钱，离开成家，我，我也可以养你。”成扬吸了吸鼻子，头又重了几分，但他口中仍喋喋不休，“你娘喜欢钱吗，她如果在国公府不开心，也可以离开，我有钱，我可以给她钱，给她很多很多钱，所以你不要有那么多顾虑，你不要担心她，好不好……”
“成扬！你想要我的命是不是……”叶斐然眼中晕开大片水雾，他整颗心被撕成碎片，成扬的一字一句搅得他肝肠寸断，他快痛死了。
泪眼模糊到他快看不清前路，可他都不敢放开成扬的手去擦眼泪。
“如果我这次不死，和我试一试，行不行？”成扬气若游丝，他凭借最后一丝力气，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询问叶斐然。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死，我就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不分开！”叶斐然紧紧握着成扬冷得没有温度的手，他没有犹豫，直接答应。
他早该遵从本心，而不是瞻前顾后，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苦涩的心中泛起丝丝甜蜜，还好，还好成扬没有放弃……
成扬再没力气接他的话，叶斐然的话让他无比安心，他扯起嘴角释然一笑，当黑暗再次铺天盖地涌来时，他再无力抗争，沉重的眼皮慢慢阖上，黑暗将他彻底淹没前，他没害怕，因为身边，有叶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