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是上元赵家的亲戚?”
“是,那小子就是这么说的,我心想,这应该没有人冒充这件事把,毕竟,这事一查就能查出来。”狱卒说道。
狱头沉吟片刻,忽然觉得兜里的银子,有点烫手。
那李府的确势力庞大,是繁衍几百年的书香门第,不仅在上元县,哪怕到了应天府,也是能说上话的。
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狱头,所能抗衡的。
但赵府的实力也绝对不弱。
是可以和李府分庭抗礼的百年士族。
狱头将此事报告给了上面。
当县太爷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不得不挑灯起床,听着师爷的汇报,眉头不由紧缩。
这件事,竟然和赵府牵扯上关系了?
“大人,其实这件事也很好办,那个姓袁不是和赵府有关系嘛,不如就让赵府和李府对簿公堂,让他们俩家打擂,而大人你则充当裁判,坐山观虎斗,无论结局如何,大人您都是最后的赢家啊。”师爷说道。
“不错。”县太爷理清了头绪。
虽说两家在地方上,根深蒂固,他堂堂一地父母官,也得仰赖这些士族,替他治理地方。
但是,正因为他是朝廷钦点的县太爷,是一地的最高长官,拥有最终的审判权,这一点,是士族们无法比拟的。
翌日。
第一次升堂。
赵员外带着讼师来到了大堂之上。
昨天听衙门里的人说,他们一个名叫袁天淳的亲戚,因杀了人而下了死牢。
赵员外一时有点懵。
自己哪来的姓袁的亲戚?
经过秦管家提醒,赵员外才恍然。
原来就是那个,自己发了善心,救回来的后生。
在听到,他杀的人,是李府的老爷时,赵员外的心那叫一个拔凉。
倒不是替袁天淳感到担忧。
自从袁天淳明确拒绝,不想入赘后,赵员外对他就没有多少的期待,只等他伤养好之后,客客气气的送走。
而是为自己的赵府感到忧心,生怕袁天淳杀人一案,牵扯到赵府身上,辱没这百年门楣。
要知道,赵府虽说是百年士族,但一直以来都遵纪守法。
不像其他的贵族门阀,鱼肉乡里,祸害百姓。
无论是在本地,还是在应天府的衙门里,风评一向很好。
灾祸之年,布粥施舍;遇水修桥、遇路修路。
对待下人,也是极好的,逢年过节,都会发放一些银钱,添置一些衣物和肉食。
而李府那边,来的人是那名李大公子。
养了几天的伤,李大公子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他怒气冲冲的瞪着赵员外,说道,“姓赵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小子固然死不足惜,但这件事,与你们老赵家也脱不了干系!谁知道这人是不是你指使的,杀了我爹爹。”
面对李大公子的恶人先告状,赵员外一旁的张讼师冷笑地说道,“我说李公子,这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青天大老爷都没定罪呢,你一上来就给袁天淳定了死罪,莫非你的嘴,比王法,比大老爷还要管用?”
“事情是明摆着的,人证物证具在,你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一名白面书生,阴恻恻的从李公子身旁露了出来。
方镜!张讼师瞳孔微缩。
方镜,号称秦淮第一讼师。
他接手的讼状,就没有不成功的!
名人在前,张讼师感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额头不禁浮现一层细密的汗水。
“咳。”县太爷轻咳一声,拍了下惊堂木,沉声说道,“带人犯!”
俄顷,一身镣铐的袁天淳,被押解上来。
见到袁天淳笔直的站在那里,方镜又跳了出来,冷声说道,“大胆犯人,见到本地父母官,为何不跪?”
“我来自海外,不懂天朝律法,再说,我是一个修道之人,不受世俗约束。”袁天淳平静说道。
“哼,我看你是故意的蔑视大人,不把大人放在眼里!大人,学生建议,先打他二十杀威棒,让这厮长长记性。”方镜说道。
县太爷一脸不悦,许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毕竟,在封建王朝,等级异常的森严。
除了秀才,拥有见官不跪的特权外,其余的人,见了官员必须跪拜迎接。
即便是秀才,见了官,也需拱手作揖,以示尊重才行。
不仅是尊重官员,更重要的,是官员背后的朝廷,和朝廷的统治者,大皇帝陛下。
“大人息怒,我可以作证,这个后生的确来自海外,你看他的发饰,就与我中原正朔,有着明显的差别。”赵员外连忙说道。
县太爷也是个优柔寡断之人,瞧见袁天淳的确留了个短发,内心的怒气,也消散了一些。
在这个时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除了和尚外,没有人敢随意的留一个短发或是光头。
“那这也不是无视规矩的借口!”县太爷拍了下惊堂木,大喝道,“跪下!”
袁天淳笑了,给你点碧莲,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就凭你,还想让老子跪下?
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行!
看着袁天淳一脸的笑容,似乎是在讽刺自己,县太爷勃然大怒道,“给我跪下!”
左右衙役立马冲上来,用水火棍重击袁天淳的大腿,想要迫使他跪下。
砰!
袁天淳震碎镣铐,一人一个巴掌,将那些衙役轮飞出去。
“造反了!来人,给我拿下他!”师爷发出公鸭嗓。
明镜高悬下的县太爷,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瘫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你这昏官,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使重刑,真是好大的官威啊!”袁天淳冷笑道。
周围的衙役虚张声势的围了过来,但谁也不敢扑过来。
毕竟,同僚们的下场,就在眼前。
这个人,实在是太狠了,对付身手不错的衙役,像是打小鸡崽子一样轻松容易。
这一身的武功,着实可怕。
“壮士息怒,壮士息怒。”县太爷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家伙,见到形势对自己不利,立马就服了软。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县太爷心想。
他苦读诗书十余年,好不容易考中进士,成为一地父母官,这荣华富贵还没有享受够,怎能甘愿的死去?
“这个案子其实很简单明了,昨天在路上,是这个死去的李员外,请我去他家里捉鬼的。
事后我在一口水井里,发现了十多具丫鬟的尸体,应该都是这个恶少所为。
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对我这个救命恩人痛下杀手。
幸亏我道行高深,才没有中他的暗算,我一怒之下,反杀了李员外……
但因为迷药的作用,昏倒在一条小巷里,醒来之后,就被你们抓到死牢了。”
听着袁天淳的阐述,一旁的李公子反驳道,“污蔑!你这是污蔑!”
袁天淳不屑地瞅了他一眼,犹如看一个死人。
李公子也吓得躲到了一颗朱红柱子的后面,生怕袁天淳暴起杀人。
方镜冷静的听着袁天淳的阐述,觉得他说的话应该不是假的。
这个李公子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早有耳闻。
几年前,在秦淮河和某个小侯爷争风吃醋,豪掷千金,只为了拍下一个清倌人。
最后仗着钱多,狠狠地羞辱了那个小侯爷。
在当晚,小侯爷就派了几个打手,埋伏在半路,将春风得意的李公子,双腿都打断了。
事后报官,也曾轰动一时。
但最终李府畏惧那个小侯爷的家世,不得不接受和解,后者赔了些许银钱了事。
自打那时起,这位李公子就没有踏入应天府一步。
“此案甚是复杂,我建议改日再审。”方镜以退为进。
县太爷也正有此意,“没错没错,此案复杂,还是改日再审,改日再审吧。”
袁天淳平静的问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回去了?”
县太爷露着笑脸,“那是当然,壮士请回。”
等袁天淳一行人走后,李公子才敢从后门离去。
他没有回家,而是玩命的逃出了城。
离开了应天府的地界,转道去了别的省份。
路上,袁天淳瞧着一脸纠结的赵员外,歉然道,“赵员外,又给你添麻烦了,今天我就搬出去,此事我一人承担,与赵府没有任何关系。”
“哎,袁……先生说的哪里话,”赵员外的称呼变得有些疏远,带着些许的敬畏。
一个不怕官府,且武艺高强之辈,要么就是草莽枭雄,要么就是背后有着靠山。
显然,袁天淳属于前者。
而赵府乃是书香门第,世代耕读人家,最忌讳和草莽之人牵扯上关系。
袁天淳也听出了赵员外语气中的疏远,不由得露出苦笑。
但这也没有办法,在阶级森严的古代,当众撅了一地父母官的面子,更是打了三班衙役,不亚于形同谋反。
“员外若有什么忙需要我帮的,请尽管开口。”袁天淳一直想要报答赵员外的救命恩情。
赵员外正要拒绝,忽然想起袁天淳在公堂上说过的话。
“先生可会捉鬼降妖之术?”
“不瞒员外,在海外,我师从某位异人,倒是学了几门道术。”
赵员外沉思片刻,看了看左右,拉着袁天淳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说道,“我这里倒真有一件麻烦事。
事情是这样的,大概五天前,我盘下的一个绸缎庄,进了一车的货物,按约定早该到的,结果等了两天,也没有见到货,我预料到应该出了什么意外。
果不其然,官府来报,说在一条林间小路,发现了五名车夫的尸体,死状凄惨,但诡异的是,却没有任何外伤。
我急忙的前去查看,货物倒是一个都没丢,但是负责押送的五名车夫,却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按理说,如果遇到土匪抢劫,杀人越货,为何不把货物带走?
如果只是单纯的仇杀,区区五个车夫,能惹上什么仇家,不惜半路截杀?”
袁天淳点了点头,的确,这事透着古怪。
若对方是冲着赵员外来的,杀五个车夫根本无伤大雅。
这年代,可没有什么工伤的说法,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仵作尸检,不仅在那五名车夫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外伤。
而且体内的器官,都发黑腐烂,散发出一股恶臭,好像不是死了几天,而是一个月以上了。
袁先生,你说这事,会不会跟鬼有关?”
古代的人,大抵都是迷信的。
对于一些解释不清楚的事情,都推给了鬼神之说。
“有这个可能。你把那车夫行进的路线告诉我,正好我也要出去躲一躲,顺带帮员外把这件事解决掉。”袁天淳说道。
上元县,短暂是不能待了。
估计那个县太爷,正召集人手,甚至请驻军过来,缉拿自己。
无论如何,自己都得出去躲一躲,避开这个风头再说。
实在不行……
大不了落草为寇呗。
“员外,这几张符你留下,可以起到驱邪避凶之效,把符篆放入荷包里,贴身携带,一般鬼神是不敢靠近的。”袁天淳取出几张符,塞给了赵员外。
这也是他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多谢先生。”赵员外从兜里,掏出了几个碎银子,塞给了袁天淳,“银子不多,先生且带着,路上用吧。”
袁天淳也没有矫情。
收下银子,对赵员外鞠了一躬,随后扭身离开了上元县。
……
在古代,除了人类居住的城镇外,郊外大抵都是原始森林。
虽然自然风景,蔚为壮观,但潜在的凶险,却让人寸步难行。
譬如川蜀之地,直到解放的时候,那里都经常有猛虎出没。
从而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打虎运动。
川蜀之地的老虎数量,几乎处于灭绝。
除开官府修建的官道外,剩下的,就是一条条通过人的双脚,走出来的土路。
不仅位置偏僻,荒无人烟。
而且大多都是泥泞之地,且多有劫匪出没。
袁天淳按照赵员外给的路线,在傍晚时分,来到了一条林荫小路中。
四周寂静,死一般的沉静。
随着夜幕的到来。
无边的黑暗,慢慢地席卷天上地下。
原本翠绿的树叶,也变成了一片墨色,让人产生一种压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