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是个很健全的人,不光是上身健全,下身也很健全。”黑子说着看似黄段子的笑话,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然后抽了口烟,说:“后来因为一个大麻烦,我这只手就不见了,你应该多少知道点这事吧?”
我点点头:“知道得不多,易哥跟我说过一些。”
“嗯,在还有这只手的时候呢,我跟我那个前女友的关系一直都很稳定,双方家长也特别支持我们交往,再过半年左右,估计我们都能结婚了。”黑子手里的烟已经快燃到烟嘴了,我没说话,直接伸出手去夺过来,然后把自己的半截烟递给了他。
他笑了笑,接过烟,继续抽着。
“但在我变成杨过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在黑暗里,黑子的表情看着有些模糊,脸上映着一闪一灭的烟火,好像在笑。
他靠在枕头上,默默的抽着烟,一直都没说话。
直到抽完那支烟的时候,他叹了口气:“我的故事其实挺没意思的,那时候啊……”
“你别急着说,等我点支烟的。”我说着,从床单的另外一头又掏出来了两支烟。
黑暗之中,黑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嘴角有些抽搐。
“你他妈不是没烟了吗?”黑子颤抖着问我。
“狡兔还三窟呢,更何况机智如我,不多藏点存货那怎么能行?”我讪笑道。
黑子没好气的骂道:“别废话,拿支烟给我。”
“抽这么快你也不怕抽死你……”
被我这么一打岔,黑子的情绪好像缓过来一些了,前面我能看出来,黑子真的很难受,所以我就想着分散分散他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黑子的情绪确实被我缓过来了。
从悲伤逆流成何,迅速转变成了恨不得一嘴巴子抽死我。
“这世上可怜残疾人的人很多,但真正拿残疾人当正常人看的,又有几个呢?”黑子的笑容很是自嘲:“看见一个人缺条胳膊,谁不会多看两眼?哪怕对这个人有可怜的心思,但要是让他女儿嫁给一个杨过,这……”
“她家人不允许?”我问道。
“不光是她家人。”黑子的眼神有些恍惚:“除开我家这边的人还有易哥他们,几乎所有人都不同意我跟她的婚事,包括她自己。”
在黑子的讲述之中,我慢慢安静了下来,表情也莫名的有些复杂。
真的,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黑子的故事。
这个故事,得从黑子失去手臂之后,第一次跟那女孩出去见面说起。
“我到现在都能想起来,那是个大晴天。”黑子微微眯着眼睛,仿佛是怕自己记忆之中的阳光刺着眼睛,声音很低沉:“因为一些麻烦事,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跟她联系了,那天被我忽然叫出来,她还挺惊讶的。”
我静静的听着黑子说着,一句话也没说。
“见面之前她特别高兴,在电话里都哭了,问我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是不是不要她了。”黑子说到这里的时候,笑容里满是幸福,好像当日的情景就在眼前,语气都不由得兴奋了起来:“那天我怕她看见我这只手不见了伤心,就特地穿了长袖的外套,跟个傻逼似的,把空荡荡的袖子里面全用东西塞满了,然后把袖口塞在兜里……”
“现在说起来,我好像确实挺傻逼的。”黑子哈哈大笑道。
我没说什么,继续听着。
“结果啊,我跟她见面的时候,她第一句话就是,你的手呢?”黑子笑着,极其平静的说道:“我低头一看,袖子有一段都瘪下去了,也怪不得她能看出来。”
“你咋回答的?”我问道。
“车祸截肢了。”黑子耸了耸肩。
“她哭了没?”我又问。
“哭了,哭得很惨,我心疼得不行啊。”黑子笑道:“那天我陪她回了一次家,给她父母带了很多礼物过去,茅台啊,烟啊,衣服鞋子啊,虽然那时候我还没出道,但也没缺过钱,银行存款还在那儿放着呢。”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她父母一直都很喜欢我,几乎都快拿我当亲儿子看了,但是那天我去她家,好像什么都变了。”黑子叹了口气:“倒是也没对我冷淡啥的,就是……好像看我的眼神不太对。”
说到这里,黑子便转开了话题,继续往后说着。
“就这么相处了大概一个多月吧,我觉得我跟她之间,好像有点隔阂了。”黑子笑道:“原来她总爱找我唠嗑,说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在那个时候,她已经不跟我说这些了,每天就拿我当残废照顾,让我多在家里休息……”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一些话,可看见黑子的笑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忽然有一天,她父母私下找到了我,说是要跟我聊聊。”
话音一落,黑子就沉默了下去,把燃烧到烟嘴的香烟从窗户弹了出去,笑容依旧。
“她家人应该是让你跟她分手吧?”我问道。
黑子点点头。
“就因为你少了一只手。”我又问。
黑子再一次点点头。
“妈的!你少只手怕啥啊?!你又不是少个jb!”我气得骂了起来:“感情少只手就配不上他们女儿是不?!”
“小袁。”黑子的声音有些嘶哑:“你记住,有的事,并不是当事人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
我没明白黑子的意思,摇了摇头。
“在那段时间,很多见过我的人,都在背后嘀咕,说我配不上她,还说……她要是嫁给个残废,那这一辈子得多冤啊?”黑子笑道:“其实我也挺同意他们这话的,我也觉得我配不上她,所以我打算把我最好的一切,全都给她,让她这辈子都幸幸福福的……”
可能黑子是真的压不住情绪了,在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哎呦我去,这大晚上的怎么还刮风呢。”黑子揉着眼睛,假装镇定的说道:“说实话,她跟她家人也不嫌弃我,但他们为什么做到这一步呢,很简单,他们受不了外人的眼光,还有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烂嘴。”
“就因为这些,她就跟你分了?!”我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她自己没嫌弃你?!”
“应该没嫌弃我吧。”黑子耸了耸肩,很无所谓的笑着,继续擦着眼泪:“分手是我主动提出来的,那时候她哭得很惨,想起来我都心疼。”
“会不会是你误会她了?”我有些担心:“如果她有决心跟你走下去,结果你跟她分手了,这不就……”
黑子打断了我,满是沧桑的眸子里,隐隐有着一丝释然。
“可能是因为我残疾了,很多时候,我会比普通人更敏感。”黑子笑道:“在她哭之前,也就是听见我提分手的时候,我从她眼里看见了庆幸这两个字,还有一些矛盾,可能她也没想好到底跟不跟我分手吧,也可能是舍不得……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现在跟别人好了吗?”我岔开了话题。
“已经跟别人结婚了,挺幸福的。”黑子笑了起来:“她婚礼的那天我没去,我怕我哭出来丢人。”
“妈的……”我咬紧了牙。
“有的事不是对错这两个字能说明白的,她真的没有错,真的,现实不就是这样么?”黑子自嘲的说道:“我能感觉出来,她很爱我,跟我父母一样爱我,可谁想到这种爱也他娘的敌不过现实呢?”
随后,我跟黑子都沉默了很久,默默的看着窗外的星空,谁都没说话。
过了半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
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开口说话的时候,他跟我都打起了哈欠。
“黑子哥。”
“咋了?”
“其实她不是被你失去的那只手弄死的。”
说着,我慢慢躺了下去,把被子盖上,目光复杂的看着天花板,低声喃喃道。
“她是被外人的目光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