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楚清的执念早在束山先生离世那一刻就彻底消失了。
上一世的束山先生在晏楚清接旨进京的那一天便旧疾发作,还来不及对晏楚清说什么就与世长辞了,所以晏楚清此后几十年始终难以释怀。
而这一世,束山先生不知为何多活了近十年,来到沙延后,他还不服老,为了沙延城建设忙前忙后,直到沙延巴里彻底稳定发展起来,他才渐渐歇下来。
快离开时,束山先生心中隐隐是有些预感的。
他把所有人都叫了出去,只让“晏楚清”在身边。
“楚清……祖父这一辈子活够了,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到临走时都觉得不圆满,幸好有你在。”
可能是快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束山先生说话很缓慢,只混浊的眼中一片令人动容的慈爱。
宿黎刚想说什么,便听见渡口晏楚清带着哽咽的话语。
“宿黎大人,我想知道,那一世祖父也会为我感到骄傲吗?”
宿黎还没有问出口,束山先生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又说道:“在你四岁时,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物,是真正有晏氏骨的人,楚清,你从没有让祖父失望。”
“如果当时我选择放弃长缨和沙场而为君王尽忠,你会失望吗?”宿黎替晏楚清问道。
束山先生仿佛累了,阖上眼睛,好一会儿才说道:“会”。
晏楚清鼻头一酸,感觉到了久违的委屈,她为了晏氏放弃长缨沙场,只是不愿意让祖父失望,可最终还是让他失望了。
“祖父那日对你说这样的话,并非给你套上晏氏枷锁,而是希望你无畏无惧,做那云霄之鹰。”
晏楚清心头一震,她一直以为祖父是在告诫她不要忘记晏氏祖训,所以她选择放弃理想和自由,成全晏氏百年清名。
而事实上束山先生那时只是告诉她,永远不要忘记为何而去,永远不要被任何东西束缚。
她却没能做到。
“对不起,祖父。”晏楚清无声地说道,眼中干涩,流不出一滴眼泪。
宿黎绝美的脸上无悲无喜,看着束山先生双眼紧闭的脸,嘴似乎动了一下,气若游丝说了最后一句话。
这声音像被风放大,晏楚清清晰地听见那句。
“无论如何,你是晏氏荣光。”
晏楚清摸了摸自己的心,随即洒脱一笑,宿黎手中那颗愿望之泪即刻化为淡粉色。
但宿黎依然在这个小世界驻留了二十年,她所管理的沙延是个特殊的存在,从晔又忌惮又倚仗,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就这样每日殚精竭虑的皇帝在位还不到二十年便撑不住了,临死前禅位给了由沁兰贵妃生的唯一的皇子。
皇子当时不过12岁,年少的帝王,本该是让人虎视眈眈的对象。
可是成为了太后的沁兰,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她代帝王写下亲笔信送去沙延。
信里先是问候了晏楚清,再是对沙延示好,并且承认了沙延半独立地位,条件只有一个——沙延军从此要做巴里的守护神。
即使沁兰太后不说,晏楚清也是愿意做这巴里的守护神的,不过此后能更加名正言顺做起维稳工作。
因为沙延军的存在,私下无论有多少阴谋都是不敢发动战争的,此后,沙延城几乎成了巴里人心中真正的中心城市。
晏楚清更是代代歌颂,受人敬仰的传奇战神,等晏楚清“离开”后,巴里便出现了许多将军庙,百年供奉不断。
她离开前沙延早已经形成了自己那套体制,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陷入混乱,更何况还有跟随了她一辈子的楚飞阳和魏安宁在后方保持着方向。
至于勒泰,晏楚清离开后,他便无牵无挂,回到了他母亲的故乡奉平,那便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幕……
***
渡口日复一日,银河隐落,在等它的有缘人。
一望无垠的洋桔梗花园中,山骨正在蹲着给花“除虫”。
宿黎清冷立在一旁,看着山骨成天忙忙碌碌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道:“这里又不会生虫,你在这里抓些什么?”
山骨抬起一张笑颜如花的脸庞,右手忽然抬起,给宿黎展示手心中的东西。
回答道:“是有虫的。”
但见她掌心确实有一只小小的椭圆形的会动的东西。
这东西头上有触角,很像昆虫,但它浑身银白色,还有闪闪的光泽,十分好看,与任何一种昆虫都不像。
“宿黎大人,我曾在山中待了万万年,无数种虫类从我身上爬过,但从来未见过这样的,真好看,就是太讨厌了,我把它抓去一旁,它又来花下捣乱!”山骨愤愤道。
宿黎只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很快就想起来了。
她轻启唇齿道:“此物名作花蛄,它以银河之水为食,喜眠于花下,不吃花的。”
“原来不吃花,那我岂不是每日打扰了它休息?真是罪过。”
从银河那处爬到花园这边可是很累的。
山骨连忙将花蛄放下,怕这只可怜的花蛄被她累死。
宿黎不免轻笑一下,继而看向这一望无垠的花海,层层叠叠的洋桔梗在渡口开的极其绚丽,难怪能生出花蛄来。
渡口曾经也有花蛄,还不止一只,花蛄便滋养出了花灵……
宿黎收回视线,转身离开,黑色袍角无风飘然,忽然一朵花瓣轻柔落在袍角,又滑落下来。
山骨看见宿黎离开,立刻忙不迭地跟着走了。
***
这一次的许愿者很是独特。
倒不是长相,虽然她生的确实不错,虽然眉间有一道浅疤,但五官精致立体,并不会让人觉得可怖。
不过有宿黎那样的在前,山骨无论如何都对别人的相貌不感兴趣了。
让她感到独特的是她的愿望。
她的愿望甚至不是为了她自己。
而是为了另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