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出生在罗马,有的人努力了一辈子死在了去罗马的路上。
风弦月便是前者。
她出生在一级城市蓬莱市,父亲是城市一级长官,母亲是成功的企业家,两个兄长亦是别人家的孩子,而她自己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
富有,美丽,被爱。
每一项都是普通人渴求的,风弦月全都拥有。
她接触到的世界是明亮的,多彩的,香甜的,接触到的人也是友好善良的。
直到那天,她落了一个资料在学校,便在学校关门前赶了回去。
放学后的校园跟白日里很不一样,走廊上安静地只能听到她的脚步声。
深秋天色暗的早,光线已然不太好了,这种时刻,便莫名有些瘆人。
忽然,一阵轻微的声音响起。
风弦月心中一紧,仔细一听便听出来了,那是从走廊尽头的卫生间传来的声音。
她本来是不想去的,毕竟这声音因这氛围着实吓人,但是这个哭声太可怜了,风弦月便壮着胆子去了。
走到女生卫生间,她终于清楚听到,确实是一个女孩在抽泣。
再往前一走,便看见了第二间那被拖把堵上的把手。
——校园霸凌。
风弦月脑子里一下子冒出这个父亲不久前说过的词。
她没想到在她的学校也有这样的事发生。
毕竟在她的世界里,人人都是一副喜悦善意的面孔,原来在她身边看不到的地方,这些阴暗的,可耻的,一直在发生。
她匆匆忙忙将拖把拿开。
便看见了一个瑟缩在角落里,头发杂乱,浑身被水淋湿的女孩。
就像一只可怜的小老鼠,被践踏到瑟瑟发抖,因为知道人进来了,哭声减弱了许多,却让人更加怜惜。
这就是童惜与风弦月的第一次相遇。
一个狼狈不堪,一个光鲜亮丽,像极了两条永远平行的线条,在某种作用力下相交了。
童惜看见眼前这个美丽体面的女孩眼中露出震惊,心想:高贵的大小姐肯定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可怜的老鼠吧。
继而她震惊地看见眼前的女孩脱下自己那一看就很贵的外套,然后披在了她的身上。
“同学,你家住在哪里?我带你回去吧。”风弦月皱起漂亮的眉,眼含关心,不见一丝嫌弃。
童惜捏了捏那身外套,沉默不语。
风弦月不是很会哄人,但她脾性很好,并没有生气,而是再耐心的问了一次。
童惜最终还是没有让风弦月送她回去。
她转身前将外套递给风弦月,低着头,道:“谢谢你,我以后会报答你。”
可是荣华富贵的大小姐需要她报答什么呢?她现在也不知道。
在风弦月的欲言又止下,她独自带着那身狼狈回了家。
这个“家”与其说是“家”,不如说只是个落脚点。
一群“蓬漂”的暂时落脚点。
估计许多蓬莱市本地人都不知道在一级城市这样的富贵地竟然还有这么乱,这么穷的地方。
要去往这些人住的地方要经过一个长长的垃圾堆,垃圾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味,幸好有城市清洁员会定时三天一清理,否则这地方估摸着能生出蛆虫。
里面住的人也是鱼龙混杂,不乏一些扒手,劳改犯。
而童惜就是每天都要这样来回,她蓬头垢面,身上的校服不仅脏,而且还会沾染上臭气。
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手段。
那些人便叫她“小老鼠”,临时住所的人会这样叫,还有学校里的人。
“小老鼠回来了,今天怎么更像个小老鼠了。”
一个卷着大波浪卷发,穿着红色短裙,丰满性感的女人斜斜倚着门睨了一眼童惜,说话间,手指间烟雾腾升。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从门里一脸餍足的走出来,他看了一眼童惜,便像是伤眼一样移开了视线。
而童惜只当做没听见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所以她不敢把风弦月带来。
风弦月就像纯白的茉莉,高高挂在枝头,若是来了这里可能会被吓跑吧。
她苦笑。
自从那天意外后,童惜以为自己跟风弦月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没想到风弦月似乎格外正义,知道隔壁班有这么个被霸凌的可怜人后并没有当作不知道。
第二天童惜便被班主任通知,她被换了个班。
正是隔壁7班,也就是风弦月所在的班。
7班的人乍一看到这样邋遢的人也是一惊,也有人认出了她就是那个“老鼠”。
“天呐,老鼠怎么来我们班了?老师不会把她安排在我身边吧?”
“不安在我身边我都难受啊,感觉空气中都有她身上的病菌!”
……
这些淅淅索索充满恶意的议论,被童惜全都听在耳里,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却还是握紧了手,不让自己失态哭出来。
不能哭,不能哭,哭了只会让别人看笑话。
“老师!我跟童惜坐,她数学成绩好刚好可以帮我补习一下!”
忽然一声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响起。
童惜透过垂落的发丝,看见了风弦月无比甜美的笑,似乎在告诉她,没关系,你很好。
……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叫童惜“老鼠”了,因为风弦月不喜欢。
她听见了谁叫童惜“老鼠”倒也不会骂人,因为家教涵养在那里,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她只会远离那个人,用行动告诉那人,风家大小姐厌弃你了。
谁不知道风家有多厉害?高中生已经是半个大人了,该懂得都懂,他们能跟风家有交集也只是因为幸运的跟风家大小姐到同一个班,若是被风弦月厌弃,基本相当于断了去上个阶层的那条路子。
因此,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对童惜不再指点奚落,反而隐隐露出善意。
童惜只觉得这些人可笑,从不与他们说话。
至于她和风弦月,也并没有那么亲密无间。
风弦月对童惜好是因为她本性纯善,但她们二人是没有任何共同话题的。
就像两棵相冲却强行栽在一起的花,各自生长,亦或是一棵枯萎。
童惜羡慕那些可以跟风弦月欢声讨论,一起逛街,一起旅游的同学。
她时常安静地听她们笑着闹着。
像极了阳光下生生不息的花儿。
直到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她那美丽的花儿,蓦然凋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