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李都头的老娘病了,请了侃哥两次的符水。张巡检的儿子病了,又请了几次侃哥的符水。这两个拿钱答谢时,侃哥全都不肯收。两个劝道:“咱们之间的交情,不收倒罢,然而上头神仙的香火钱,可马虎不得,是万万不能拖欠的。”
这话两个倒说得在理,侃哥也就只好笑纳了。除了这俩,教中又有好几项进账,才几日的时间,侃哥就又得了几百两,腰包一鼓,脸上每天都乐呵呵的。
自从李通那个厮,跟着总教首李教走了,没人带着头给他捣乱,这边侃哥的日子,也安静下来,日子过得是十分不错。应有的事务吩咐下去,只管闲时问问进展,每日里大口吃酒,大块吃肉,风流标致的小娘子,一气能请上四五个,排着队来家与他唱曲,这日子实在是太快活。
侃哥闲事也照照镜子,端详一会,觉得自己这个面相不错,有些个像是“元帅”的模样,若放在三国,抵得上一个“五虎上将”。关、张他侃哥比不了,在加把劲,做一个黄忠还是可以。
将来王则事成之后,开国的功臣该算他一个!到底他怎么立功的,不能让史官顺便写,他们那些人知道什么!该让他石侃哥亲自动笔。为这个事儿,侃哥已专门打听了:用一句正经的词儿讲,这个叫做“兼修国史”。
想到这时,侃哥忍不住心中得意。见侃哥高兴,书办张恩也跟在后头,求侃哥帮他也相一相,看看有没有升官发财的迹象。
趁着今日心情不错,侃哥遂就评价道:“小聪明势利溜溜眼,鼻子有肉,弄钱不愁,日子过好了没问题。可有一样:必须得忠心。若是对上面敢骗钱,就另说了!”
张恩立刻保证说,就是借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教首起二心。侃哥也顺势警告道:“都给我仔细!别以为你们那些个花花肠子,我看不出来,面相上全都带着呢!想偏我你们还嫩得很!”
也不知逍遥了多长时间,突然德州出了件大事:侃哥手底下八九个香头,一夜之间都偷偷地走了。急忙查时,却是李通那个厮,借着去沧州帮忙的工夫,又和王则搭上线,不知道哪里被王则看重,调他去深州做教首了。
李通这厮新做了教首,又赶上深州缺人的时候,李通立刻调转头,直接来德州挖人了,这个孽徒真做得出来!德州因为被挖了墙脚,这边的香头,和李通好的就挖走了九个,好的师父,他也一并挖走了四个。辛辛苦苦栽培的人,就这么把教首一下给撇了,转头和李通混去了,这群眼睛里没有师父的叛徒!
现在想时,李通调走这个计策,是那厮们早就预谋好了的,早就开始算计他了。孽徒,石侃哥自己栽培出来个撬他墙角的孽徒!
自从这事出来以后,气得侃哥一天都没有心思吃饭:稍微有些能耐的,全都跑了,剩下来这些个二流三流的货,要心计没心计,要眼色没眼色,继续当这个德州的教首,他还能再捞着什么好?
之前德州的几个心腹,知道有“掌教元帅”这回事,暗地里已经叫侃哥“元帅”了,本来侃哥还希望挺大,有了这件事出来,必然让沧州那边人赶上去,这次德州算是完了,“掌教元帅”这个称呼,以后也就成了笑话,彻底没有指望了。
枉费了这么长时间千算万算,让李通来德州撬了墙角,这事之前却没有算到,气得石教首两眼发赤,死死盯着剩下的香头,两只眼似乎能将众人烧穿。众人因为被侃哥瞪着,都低了脑袋不敢说话,然后全都推脱说,不是众人不上报,是对方太鬼,事前完全没看到迹象。
侃哥看着一个道:“张恩过来,你说你自己忠心么?”因教首问,书办张恩急忙点头,口里讷道:“忠,回教首话,小人忠心。”石教首瞪眼问他道:“你敢指天发誓么?”张恩立刻发誓道:“小人张恩指天发誓,哪一日不忠,就让我老娘活活死死,让我舌头上长一个大疔,捞不着饭吃。”
张恩的毒誓,也不知侃哥听没听见,只见他把头转向一边,问另一个道:“你呢?”那人才刚正在打瞌睡,料不到侃哥能点着他,此时也慌忙回复道:“小人也是。”侃哥不满意这回复,遂骂他道:“‘也是’算个什么东西?是忠心还是不忠心?还是你也要跟着去深州?!”
不等那人的回复,侃哥又被其他的人吸引了,踱步过去,口问他道:“孙庆,你和李通交情不错,怎么没跟他一块跑呢?”
此时孙庆已升了香头,听见侃哥这句话,一时慌了,口内急忙解释说:“李通那人忤逆犯上,还恩将仇报,枉费了教首先前的栽培,老天也不佑。是好的不能跟着他学,还继续来往的都不得好死,小人对教首确实是忠心,跟他已一刀两断了。”
侃哥听见了说他道:“你这个厮虽没头脑,倒也占着一个‘忠’字,也能大用。”听见教首这般评价,孙庆立刻挺起胸膛来,随时预备去赴汤蹈火。
德州剩下来的其他香头,当日全都聚得齐了,因为今次事发突然,所有待升的二十个师父,提前也就都升了香头,此时香头已六十个了。
因侃哥问,众人全都表示对教首忠心,然而侃哥仍不满意,没奈何众人按照教中规矩,重新又写了一遍合约,但有对教首不忠心的,将来叫他天诛地灭,死不超生,众人全都摁了手印,在弥勒佛跟前,也就一块都烧了纸。
做完这些,侃哥一整日紧绷的脸儿,终于露出点笑模样来,告示众人:只要在座的不背叛,在德州这片土地上,他石侃哥绝不亏待。只要他做教首一天,管保让诸位大碗饮酒,大块吃肉,钱能多分,老婆、房屋都帮他置办。若是哪一个不听话,背地里跟着李通来往,那就别怪他石教首手黑,不顾师徒之间的情分。
当初李教临走时,把柜坊凭信与了客头张权,让张权用来购买一应物事。按照侃哥之前的主意,用它一半,其余剩下来的钱,侃哥拿大头,剩下的小头归客头张权。既然发生了李通这事,教首侃哥就改了主意,剩下的钱,侃哥和张权分一半,其余众香头分另一半。
这次的钱,不单是之前原有的四十个香头人人都有,连新近提拨的二十个香头,也全都有份。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得拉着人点,统共剩下来这么些人,若再跑一拨,侃哥这个德州的教首,危险就成了光杆了。
不说侃哥在德州发火儿,李教从沧州去翼州那边,亦发现状况实在是太多。本来起事要用兵器,从贝州运去实在不便,为谨慎时,各地都是由上头往下拨钱,由他们自己购买器械。
有银钱过手,教首们免不了想要沾点腥,因此上各地的预备都多了些,就怕到时候器械不够。翼州教首那厮胆大,贪的太多,一把朴刀没几个钱,往上报价报五十贯,故意找打。为了翼州这事上,李教整整在翼州多待了三天。
翼州这边事情忙完,眼看也已临近年底了。王则从贝州传来消息,各地起事的确切日期,便就定了,都跟贝州在同一天,就在正月初一这日。外国友军那一头,夏、辽两头已打好招呼,只要贝州一起兵,两家立刻在边上发兵,拖住宋朝在边上的大军,籍此给予义军以支援。
各家教首的具体安排,也跟着一块订好了。沧州李教首那一边,早已将沧州府衙的地势,观察的得好了。他们那边教头多,习武的不少,许多人也都上过阵,已经决计先拿下府衙,占据城池,然后命城中老少人人入军,从东面继续把阵线往西南延伸,打通与贝州之间的连接。
侃哥可没有这个胆魄,和沧州一比他差的远呢。看来沧州李教首那厮,对“教首元帅”这个位置,早已经垂涎,这一个头功他志在必得。
德州教首侃哥这边,下面也已经安排好了。除了放火闹乱的以外,要紧是烧掉德州西面的浮桥,好拖延时间,阻挡宋军从东面过来攻打贝州。事成之后,德州教首的任务,便是配合贝州、沧州两地,为义军畅通粮路、增添人马,将东西这线路打通。
德州这边也算个大州,弥勒教在此发展的不错,这点任务安排得过来。黄忠的位置捞不着,孙乾、糜芳那样的能耐,侃哥自认为他还做得。现如今德州的形势不好,也只有先去建点小功,以后人多了再慢慢升吧!
上头的部署,侃哥便就同意了。只要不让他率领人马攻占城池,同德州守军去厮杀,烧杀放火这些小事,全都好说。不就是乱么,只要功夫下得足,侃哥管保能搅得更乱。
不愿让沧州那边看得太扁,这一次侃哥也尽力安排了。石教首将人马分为两拨:一拨选他二百人马,全都由香头刘涛率领,混入德州城中,当晚众人歇息一宿,由客头张权安排食宿。
趁着年末,城中到处放炮仗,就四处打砸放火。为联络间,众人右臂上全都绑上一根红线,相互好认。另外安排一百人马,由张恩率领,就在城门外接应刘涛。
第二拨由教首石侃哥亲自率领,率百余人马,去烧德州西面的浮桥。桥两边由香头孙庆帮忙望风。临行之前,众人全都预备了飞筹,以便各地间相互通告消息、往来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