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军的大部突然北上,与英州侬继宗、侬继封人马汇合,已经打下了韶州这事儿,杨畋这边已知道了。杨畋立刻询问道:“我让蔡保恭守在清远,阻止侬智高人马北上,蔡保恭人呢?他怎么给我守的城?!”回复的道:“蔡都监留下岑宗闵、亓赟千余人马在清远守城,他率领所部其他的人马,全都赶去广州了!”
听见这话儿,气得杨畋大骂道:“传令下去,洪州都监蔡保恭贪图功劳,不听号令,就地格杀!”因这个话儿,众人立刻求告道:“杨安抚,如今战事仍未完,咱们正是用人的时候,不如让蔡都监戴罪立功!”
“战事未完先斩大将,于大军不利啊!求安抚千万要三思!”、“大战在即,咱们如今正缺良将,蔡保恭暂时杀不得!”当下众人劝了一番,斩杀蔡保恭这件事儿,杨畋也就暂时罢了。
一个参军提醒道:“杨安抚,如今侬智高敢冒险北上,莫不是他们与蛮瑶已联合起来,打算共同抗宋了?若果真如此,咱们就麻烦就大了!”
说起来蛮瑶,杨畋跟他们打过交道,也知道一旦蛮瑶再滋乱起来,平乱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当年朝廷用人不当,任命王奎做转运使。王奎仗着与陈执中、贾昌朝关系密切,又深得赵官家信赖,到了地方后胡作非为、横征暴敛,蛮瑶滋乱的此起彼伏。
为这事上,包拯一连七次向皇帝上书,终于把王奎给弹劾掉。然而就算罢免了王奎,蛮瑶此时民心已乱,想弥补早就已经晚了。
后来衡州知州陈执方,假意招安,暗地里却把投降宋朝的黄捉鬼杀害,这么一来,蛮瑶对宋朝已彻底失去了信任。再想讲和比登天还难,甚至可以说,讲和已根本不可能,平乱只剩下一个办法,只有依靠武力了。
然而在朝廷里面,欧阳修那些人仍坚持主和。欧阳修曾这么上书道:“黄、邓初起之时,捕盗官吏急于讨击,谨蛮便杀,屡杀平人,遂致莫徭惊惶至此。以此而言,则本无为盗之心,固有可招之理。”
“昨邵饰等初招黄捉鬼之时,失于恩信,致彼惊逃,寻捕获之,断其脚筋,因而致死。今邓和尚等若指前事为戒,计其必未轻降,如云且招,终恐难得,必须示以可信之事,推以感动之恩。”
在杨畋看来,欧阳修那帮主和的人,书生之言,把事情想得太过天真!等朝廷终于要放弃讲和,派大军过来征剿时,欧阳修又这么上书道:“臣风闻杨畋近与蛮贼斗敌,杀得七八十人首级。仍闻入彼巢穴,夺其粮储,挫贼之锋,增我士气。
畋之勇略,固亦可嘉,然朝廷谋虑事机,宜思久远。窃恐上下之心,急于平贼,闻此小捷,便形虚喜,不能镇静,外示轻脱。”、“今湖南捕贼者,杀一人头赏钱十千,官军利赏,见平人尽杀。平人惊惧,尽起为盗。”
欧阳学士一片好心,上书言事,就怕出平乱出了偏颇。初心虽然是好的,可是见了他的劄子,赵官家并不是那么理解的。赵官家怀疑杨畋不说,又连续派来了好几路人马,令治瑶彻底进入了混乱。
广州一役,没能擒住侬智高,反而让他们逃脱掉,又跟蛮瑶联合在一块儿。一旦此事让朝廷知道,更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为今之计,只有趁着侬智高立足未稳,尽快把侬瑶联军一战打垮!
这个时候,一个参军说话道:“侬智高如今放弃广州,转而北上,已经与后方失去了联络。侬智高数万大军辎重的供养,如今全靠着黄知古、盘杰那两路蛮瑶的帮衬。黄知古、盘杰人马不多,不如咱们先破了那两路蛮瑶,然后再调头打侬智高!”
说到这时,杨畋开口询问道:“黄、盘那两路蛮瑶军,这两天有什么动静么?他们现在的位置在哪?”回复的道:“据前方报说,黄、盘二人的人马,正在连州附近聚集,莫不是要接应韶州的侬智高?”
杨畋看着地图道:“侬智高人多,用不着他们过去接应。这两人突然聚集在连州附近,肯定会有下一步动作。”说到这时,杨畋突然指着贺州道:“贺州太平场,正是我军存粮的所在!他们下一步,肯定要去太平场抢粮!”
这话儿众人都信了,在地图旁边围成了一圈,口里七嘴八舌的道:“他们把大军集结在这里,除了太平场那些粮食,再没有别的原因了!”、“传令叫他们烧粮吧!让侬智高快一步那就坏了!”
正在众人议论时,杨畋已经下令道:“传令与蒋偕,让他连夜率军开拔,赶在蛮军过来之前,先到达贺州。叫他到了不用顾虑,一把火烧了太平场存粮!”
因这个话儿,一个参军急劝道:“安抚且慢!听我一言:因侬智高造反,朝廷密切关注此事,命咱们及时将军情上报。如今侬军连破州府,声势日炽,各路人马迟无建树,朝廷屡次降书问责。
焚毁粮储这事儿不小!倘若提前不上报,一旦上面人怪罪下来,众人全都得问罪!安抚不如先写信一封,命人快马加鞭连夜上呈,一旦得到上面的回文,立刻行事也不迟!”
杨畋便道:“事情紧急,已经没时间上报了!请列位放心:若出了事情,由我杨畋一个人担责!”说毕杨畋又下令道:“传令下去,叫广州周边的各路人马,见到了消息立刻开拔,争取把侬智高歼灭在韶州!”
这个时候的蒋偕,因为听军士告诉说,朱巡检一听说侬智高人马退了,立刻率城内的人马杀出来。这些人不仅没有北上去阻击侬军,反而在北面大肆屠杀。一连十几个村庄的人,都被他们屠杀尽了,附近十几里的河水,都被鲜血染成了赤色。
为这事儿上,蒋偕立刻回了广州,怒斥仲简这厮道:“当初侬智高东犯的时候,你拥兵自重,不肯救援,还把前来报信的人马给杀了,贻误了军机!守城防御你一拖再拖的,杀良冒功做得倒快!
军情紧急,我派人叫你拨人马支援,你干了什么?!不仅没有派过去援军,还叫底下人大肆屠村!我问问你:山羊堡、下火村,还有北面其他十几个村庄的人,是你下令叫屠杀的吧?!”
仲简便道:“他们当初投靠了侬军,做了侬军的向导,过来攻城!这样的不杀,难道还需要留用么?”蒋偕又道:“当初你下令关了城门,侬军一到,百姓不得已只能投降!这件事情追究起来,难道你不该问责么?!”
一听见“问责”这个话儿,仲简便就笑了道:“我的责任,是守住了广州!冒然出城去支援你,一旦城内有失的话,这个责任谁担得起?广州城真遇到危险时,不指望我,难道还指望你蒋偕么?!”
蒋偕便道:“你放宽心,真到了危急的时候,我蒋偕肯定会以死报国,不用仲知州操这个心。反倒是你,拥兵自重,对将军情紧急的官文,置之不理,贻误了战机。身为一州的知州,不能出兵保护平民,反而命军士大肆屠村!你这样的,不配做广州军民的知州,你罪该斩首!”
仲简针锋相对道:“你蒋偕区区一个都监,凭什么就赶杀天子门生、皇帝侍从?是谁给你的这个胆子?岂有此理!”蒋偕骂道:“老爷手里提三尺剑,从西北到东南,斩诸侯杀胡虏,惩奸除恶,管他什么天子门生!”
蒋偕这个话儿一说出来,气得仲简脸色都白了,嘴唇发抖,当时差点没背过气去。眼看两人已彻底闹翻了,底下人一窝蜂全过来劝,拉着蒋偕要往回走。蒋偕仍旧不算完,仍旧转过头大声道:“你等着吧,等这一仗过后,我要亲自去东京见赵官家,把你仲知州的事情一一上报,这些事咱们不算完!”
正在吵吵嚷嚷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道:“蒋都监,有杨安抚派人送来的急信!”当下蒋偕看完了信,一句话不说,白了仲知州一眼,也不在州衙里继续待着,立刻带着人就出去了。
仲简这厮,虽然在蒋偕面前不服软儿,然而等到蒋偕一走,仲简一个人寻思的时候,心里面便不免七上八下起来。
自从侬智高起事之后,仲简身上的那些事儿,什么诛杀、囚禁沿江州府的使者,把军情紧急的消息,当成个谣言,没有及时将军情上报,酿成了大祸。侬智高一来,又屠杀进来广州的平民,让黄玮那厮就那么跑了。还有跟援军配合得很不好,在防御上面不尽心,许多事情被他们挑剔。
还有最近的这一次:置蒋偕求援的来信不顾,让侬智高大军轻易跑了。一桩桩每个都不是小事儿。一旦这些事传将出去,遭到弹劾,不光这知州做不成,有贬职的危险,恐怕上头还能降罪!
反观蒋偕那一头,没有把柄在仲简手上。一旦有一天,事情真捅到赵官家那里,明显是仲简这边吃亏!蒋偕临去前那一番话儿,真的把仲简给吓住了,当日就坐立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