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郑州这边告不成,宋员外回了客店后,不甘心就这么回阳武,落一场空,心内思道:“照这个样子,郑州户部这一边,与李揩早已经搭上了线,他们是一条藤上的人。继续在这儿,肯定还是告不赢,不如干脆转去京西北路衙门,继续上告。我就不信了,他尹知县还真能手眼通天!”
想到这时,宋员外又重新写了状子,先不回阳武,把状子又递到京西北路的衙门。不但告不但告阳武县知县一手遮天,而且连赵推勘那班人,也一块儿告了。
京西北路的接了这案子,安慰了宋员外一番后,把案子重新又打回郑州,叫郑州户部的衙门重新查案,少不得查案的这些人,又是赵推勘这一行。
听到了这个消息后,不但宋员外本人心凉了半截,心道这一趟又白跑了,连赵推勘那边都抽一口冷气:“这个该死的宋员外,他居然没有回阳武县,还跑到京西北路上告去了!”越往上桶,翻案危险就愈大一分,想要遮掩就愈发困难,这个道理世人都懂。
懒得与宋员外继续磨牙,赵推勘命张干办与宋员外带话儿,警告他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准再告。然后把形势与李衙内讲说了一通,总之就是一句话:这个宋员外不安分,留着他危险,必须要及早下手才行。
这事儿李衙内有些冤:不是他李揩心慈手软,不愿意下手,姓宋的这厮不回阳武,整天在外面东跑西颠的。他找个地方这么一猫,没有人能知道他在哪,下手也得能抓住人!虽然如此,宋员外家眷老小都在阳武,早晚得回来。只要提前设好了埋伏,安排了眼线,不怕他宋员外捉不住。
宋员外这边,已见了京西北路衙门的安排,挨了张干办一通数落,有些心冷,确实有想打退堂鼓回家。他住这家客店的主人,因为知道了他的事,劝他便道:“京西北路不济事,这件案子真要想赢,或许只有去东京城,直接去找御史告状了。
三年前在我家住店的一个客人,也是吃了个冤枉的官司,三年走了多少的门路,都没有告赢。后来碰上了钦差察访,你猜怎样?十几天人家就翻案了!小地方知县一手遮天,告状太难,你这个官司,只有去东京,告到三司使跟前去,兴许能赢!”
话儿虽然是这么说,然而三司使是甚么人?偌大的官儿,见上他一面不容易,区区宋员外一个财主,大老远从阳武赶过去,而且还人生地不熟的,不是谁想见就能见了的。
还有人与宋员外商议道:“照现在这情势,有两个结果:一个是案子你告不赢,酒楼和家业你白白丢了;要么是这案子你告赢了,郑州和阳武县衙门的人,一倒一大串,那些人岂能是好惹的?他们为保住自己的乌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小心你脖子上那颗脑袋!要我说还是自认倒霉,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宋员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把阳武和郑州衙门的相公们,撸下来一串。他只想着闹一闹,人家服软儿,多的不要,只要能追回来自家的酒楼,就足够了。几辈子不容易传下来的家业,不能就这么毁在他手里,不然死了后怎么见祖宗呢。当初从家里走的时候,信誓旦旦,如今还是没有下文,回家见了妻儿老小,这个脸面也没处搁。
这个时候,郑州下令,派捕盗巡检唐洛率领五百的人马,来阳武剿贼的事情,黑山这边已知道了。黄胜随即派曹豹下山,打听确切的消息。
曹豹一行人下了山来,办完了正事儿,照旧又去了宋家酒楼,吃一杯酒。曹豹许多时不曾下山,不知道如今店主人已重新换人,不是原来的宋员外了。为了查明宋员外下落,李揩下令,所有进楼来吃酒的客人,全部都得细细地盘查。面生的人,尤其得盘问清楚了,有可能就是宋岳的眼线!
这个话楼里面不敢不依,因此上曹豹一行人进楼的时候,立刻被火家盯住了盘问。曹豹便道:“你这量酒是新来的?这楼里面,老爷进来过无数次,何时短了你们的酒钱!吃酒拿钱,从来用不着登什么记。平白无故,怎么兴起这么多规矩!”
因曹豹不满,店家急忙赔话了几句,曹豹又道:“什么衙内?这家店主人不姓宋么?不管他什么衙内不衙内,谁敢来搅扰了老爷的酒兴,就该讨打!”
因为楼里来了个刺头,众人不敢来硬的,只好暂时把他稳住,飞跑去告诉李揩知道。李揩听说后欣喜道:“为这个宋岳,我不知派出去多少人,遍处寻访都找他不到。如今来了这班客人,必然与宋岳是同伙的,从他嘴里能知道消息!”
这边李揩不肯耽搁,立刻点出来三五十人马,一个个拿刀执叉的,都是全套的装扮。人齐之后,众人立刻排好阵型,直接就朝酒楼这来了。
这边曹豹正吃酒呢,喽啰有望风的看见了道:“哥哥,了不得,可能不小心泄露了消息,官军派人来捉咱们了!”曹豹急忙往窗外看时,果然见李揩率一队人马来了,已经在柳荫下下马了,眼看着就要包围酒楼。
曹豹一急,顾不得光天化日的,立刻把刀抽出来,率众人下楼。楼底下围着喝估衣的那几个厮,被曹豹一推一赶,都撵走了,直接赶到柳荫处来。李揩那厮,又听了一遍店家的讲述,正安排人上楼捉曹豹呢,见好碰见曹豹下楼,立刻大声催伴当道:“这汉是谁?与我捉过来问问,宋岳那狗头躲哪儿去了?不说的打!”
话犹未完,叫曹豹这边迎个正着,口内骂道:“入娘撮鸟,你算是个甚么东西,带着这几个鸟军汉,就敢来出来捉拿老爷!叫你看好了爷爷手段!”噗的只一刀,将李揩劈做两截,倒在血泊里。
那一班军士,本来还打算拿曹豹呢,突然见曹豹自己下楼,把个李揩给杀了,众人一时没回过神来,惊得呆了,都瞪着眼傻看,不知道动手。那曹豹并喽啰却不停手,一排价砍将过来,跟着李揩的那些军士,一半的人措手不及,吃他砍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余下的伴当才回过神来,一惊走了,眨眼之间,全都去得没踪没影了。旁边围着看的人,见势不妙,都躲过了,谁敢说话?出了这事儿,楼里面的火家也变成哑巴,酒客们也都闭上了嘴巴,不敢则声,由着曹豹一行人去了,没有一个人敢拦的。
前脚儿李揩被曹豹杀了,后脚宋员外就回了阳武,这厮回来得真是时候!才进了家门,妻儿老小都围拢来,询问进展,宋员外叹了一口气便道:“各处我都已跑遍了,白使了钱,这个官司,咱们还是没门路,上告太难!”
出去白跑了这些天,官司到现在也没有下文,虽然人已经回来了,是件好事儿,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免不了人人脸上仍有些愁云。
这个时候,宋员外老娘松一口气道:“我儿,这些天你出门打官司,每夜我都睡不着,就怕你被他们给害了!告官的事情,哪有这么容易的?!你不在家时,我和你媳妇商议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一家人安安稳稳的,全家上下就知足了。”
在宋员外看来,之所以老娘说这些话,是知道儿子没本事,找个台阶帮他下来,倒更臊了宋员外一脸。
虽然官司打不赢,跑了那么老远的路,宋员外没忘了买些礼品回来。与老娘和浑家买的是首饰,如今不比往年的时候,这几件首饰,宋员外没选太贵的买,只挑了几件物美价廉的。与儿子的是几件玩意,他把在手里飞跑着玩,全家上下,就数他一个人最高兴。
正在张罗晚饭的时候,只听见街上一阵骚动,出门看时,原来是知县尹钟亲自骑马,引了五十个土兵,皆操器械,如虎似狼一拥而来。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儿,街坊邻居们都瞪着眼,一幅目瞪口呆的模样,只见知县那一班人马,直接朝宋员外宅院去了。
当下众人破开家门,把宋员外像捉鸡一般捉住,用索子绑了,直接锁走。看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远儿指指点点的。敞开门的宋家宅院,传出来一阵老妇的嚎啕。
当下问案,尹知县指着宋员外骂道:“这杀才姓甚名谁,怎敢勾结贼寇,杀我李揩!”宋员外屈道:“相公明察!小人唤作宋岳,在城东头开个酒楼,本是阳武县土人。刚刚从郑州办事回来,不知道什么杀人的官司。”
知县骂道:“这厮欠打!你早先因为合同的事上,与李揩私底下有些冤仇。告状不赢,就故意雇人把他给杀了!”宋员外仍旧叫屈道:“相公明察!小人刚刚从外地回来,都来不及跟家里人说句话,没见着李揩,怎么知道命案的官司?”
尹知县道:“你这是回家要收拾了走路,幸而是我来的快,不然已让你走脱!”遂喝令众人加力打这厮。众节级牢子将店主捆翻,尽力朝他腿上打去,直打得宋员外一佛出世,二佛涅盘,说不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宋员外吃打不过,只得招作因与李揩私怨的原因,告状不赢,故而勾结山上的贼人,杀了李揩。当下当堂招供,签字画押,取二十五斤死囚枷锁了,关了下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