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吃了酒,再加上肚里都有了食,这些人脾气立刻就好了,脸上也乐了。几句话后,两边人相互都熟悉起来,嘴里面什么都往说。才刚被打的那个厮,因提到了自己无能的上官,使劲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嘴里大声笑着道:“他那个‘好人’,把宋军的细作就那么放了!”
“是啊”,旁边另一个跟着的道:“多好的宴席,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也确实馋人!你不再来条羊腿么?”本来已吃了那么多,再去拿有些不太好意思。既然请饭的都这么说了,这厮也就厚着脸皮,立刻把羊腿抢到手里,继续说他们上官的笑话,让众人听见了也乐一乐。
众人酒足饭饱之后,一时半会儿还不肯起来,仍旧坐着继续说话。还有人把目光放在路上行人的身上,只要路上有经过的女人,这些厮都挨个点评一番,嘴里面不干不净的,什么话都说。
夏军里头有几个眼尖,突然在行人里发现个好的,立刻就大声嚷嚷道:“兀那老头,你们不用逃荒了!赶紧把女儿卖掉吧,我保证买!”这话一说完,旁边好几个跟着笑的。众人顺着他的话,果然见路上来了对父女,赶一匹老马,看着像是落荒的模样。那个妇人虽然年纪大点,模样长得实在好看,让人眼珠子都舍不得离开。
看清了来人,几个夏军都兴奋起来,嘴里面就开始乱说了。宋军这边的看见了来人,忍不住好笑:原来这父女不是别人,正是李老汉跟秦绮这两个。
这边的动静,李老汉似乎没听见,仍旧只顾往前面走。秦绮听见了这些怪叫,远远朝汤先生使一个眼色,汤先生立刻心领神会,也跟着朝秦绮递一个眼色,秦绮似乎没看见,两个人不动声色地过去了。夏人仍嘻嘻哈哈地喊:“多美的娘们,吃完了咱们赶紧走,今夜在他们旁边扎寨!”
这个时候,汤先生又敬了一轮酒道:“时间已不早了,咱们吃了这一杯,好赶路了。”夏军还惦记着才刚的妇人,口里一叠声跟着道:“不错,不错,是时候走了!”这时候酒已剩得不多,夏人害怕抢不上,一呼啦全都抢着喝了。只听见几声“倒,倒,倒”,人群里好几个已口吐白沫,东倒西歪,再站不起来了。
转眼间夏人已全部都倒了,汤先生随即便下令道:“胖子你过来,抓紧带人收拾收拾,把这里打扫干净了。小三你来,咱们商议救人的事儿。”
厨子口里面不满道:“你们没一个好人呐,遇到了累活儿、脏活的,就想起我来,好事儿就没有我的份了!”立刻就有人说他道:“看看你长的那一身肥肉,饭比别人多吃了多少!一到干活了就开始抱怨!”
说笑归说笑,众人手上却都不闲着,厨子已指挥人马行动起来,不一会儿收拾完了,众人立刻就撤了。
在路上埋伏的那些夏军,天不亮就已经出发了,等着宋人来自投罗网。眼看着都已经日上三竿,别说宋军那没动静,连押送罪囚的那些厮,也迟迟等不着人影。
过来之前,房当已经观察了地势,知道伏击最好的位置,就是这里。难道是宋人从别的地方下手了?其他适合伏击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只是都不如这里,宋人选择其他地段下手的几率,实在是太小。
房当张望了几回后,大路上迟迟不见动静。为谨慎间,也就派出去人马打探,看看到底情形如何。人马打探的结果是,已看见了那帮押送罪囚的身影,据此已不到二十里了。
除此之外,有几队鬼鬼祟祟的人,扮装行商的模样,形迹可疑。再近恐怕要被发现,这厮便没有继续打探。听到这个,众人又重新屏息静气,继续去枯草里埋伏起来。
冬日天短,很快时间就过了正午。夏军忍饥在冷地上趴着,肚皮都接连打起鼓来,这个滋味不好受。更要紧天寒地冻的,在外面就这么趴着不动,一会儿人就能冻僵了。
那帮押送的也是怪,半天了仍旧没个人影。他们不饿,别人都饿了!有人背着房当嵬卜,忍不住在口里骂友军道:“忒不中用,干脆让野狼叼走算了!”
眼看时间已到了下午,外面的风愈发大了,吹得人东倒西歪的。别说其他人都沉不住气,连房当也都快坚持不住了。房当又看了一眼日头,在心里把骨婢骂了一通,然后他又派出去人马,叫他再重新打探一番。
房当问左右的心腹道:“今晨咱们出发的时候,没什么外人看见么?确保没有人走漏了消息?”左右便道:“将军放心,咱们避开了天都山耳目,都是我亲自安排的人马,肯定出不了差错!”
正说着间,突然有急报传过来道:“在天都山东北四十里处,发现了十几具尸首,衣服已被人剥走了,询问时才知,这些人都不是本地的人口,身上都有多处的旧伤,像是军士的模样。
据附近的人回忆说,前几日将近天黑的时候,靠近驿路的一家客店,曾经收留了一支夏军。谁知到了次日的时候,这家店门上就上了锁,店主人跟火家一块儿全没了,夏军也不知是何时走的。”
一听见这话,房当嵬卜立刻叫一声“不好”,与左右道:“远来投店的这一路夏军,很可能就是这一次赶来应援的人马。他们杀了人之后,又剥了衣服,必然已假扮成咱们的人了!传我的令,这几天到的几路人,赶紧去查查,看一看哪一路是宋人扮的!”
心腹闻言才待走呢,又被房当叫住了道:“既已混入了咱们内部,这件事情暂不要声张,避免生乱。悄悄去查,一旦查到了他们的消息,赶紧过来报与我知道。”来的人里头,一共十几路人马,查起来容易。心腹依照这个话儿,迅速把人分成了数拨,立刻就分头查去了。
周围埋伏的人里面,从别处过来的还不少。房当为防被宋人暗杀,偷偷避开众军的耳目,往后面撤了。除了几个保护的人外,没有人知道房当已经撤到了后面。
没过了多久,左右有消息传过来说,骨婢连勃那一队人马,形迹可疑,应该是进来冒充的奸细。众人都知道,这一路人马,已扮成了押送罪囚的人,要不说他们赶不过来呢!知道不好,房当立刻率领人马撤了,又重新赶回天都山。
这个时候,又一路人马传来个消息:有人传报说此战大捷,把宋军的人马已一网打尽。因此房当传令说,要将原本真正捉到的宋朝奸细,都转移出去,如今这“罪囚”们都已经走了。
这话儿把房当气了个半死:连宋人的毫毛都没见着,夏军怎么就“大捷”了!他又何时下令说,要把罪囚转移走了!必然是假的骨婢连勃回来,派人传递的消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一下线索全断了!
趁着宋人才走了不久,这时候拦截,或许还能赶得上,房当立刻下令说,叫天都山附近的人马,将来往的客商、行人一概严查,不许轻易放人过关卡。尤其是穿夏军亲卫服饰的人,必须要严查。除此之外,房当叫将招待夏军的那家客店的主人和火家,都画影图形遍张文榜,排门挨捕。
宋人这边,汤先生把装扮“罪囚”的这一路夏军,全部放倒,灭口之后,很快收拾了“罪囚”的尸首,立刻回天都山报信去了。房当在天都山剩下的人马,认得汤先生这拨人,这厮们说什么他们都信。一听说是房当下的令,要提宋军的这些奸细,便由着他们把人带走,也没人来细问。
眼看着人马已救回来了,第二步众人马上就撤。所有人里头,才刚救出来的这些人,伤势不轻,急需要把他们先转移出去。宋人马少,一次带不了太多的人,因此上汤先生下令说,把人马一共分成两拨,把这些受刑的人先带出去,他们伤重,然后剩下的继续撤。
谁知道第二批人马没来得及撤呢,出来了一件突发的事情:客店附近的那些尸首,突然夏军发现了,他们已经在四处张榜,捉拿这一干人等了。
当初收拾痕迹的时候,因为天寒,土地被冻得硬邦邦的,十分不容易挖掘。在客店里被杀的那些夏军,被埋得不深。在那人迹罕至的地方,本以为十天、半个月之后,才能够被人发现了,众人凭着这些衣服,容易就能过了关卡。谁知事情突然有变:尸首被野狗扒拉出来,在争夺撕咬,立刻就被人发现了。
为这事上,以胖子为首收拾痕迹的几个人,忍不住自责。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懊悔也晚了,既然被他们发现了破绽,再过关卡就更困难了。到这时候,宋人的情势已大为不利,单汤先生一拨人的能力,够呛能出去天都山,此时急需要友军的支援。
这个时候,汤先生已经把情况上报与秦绮,秦绮立刻联系上吐蕃的友军。怎奈因友军的实力有限,让他们攻破夏军重重的守御,救出这一伙宋人来,有些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