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后日赶上浪里休沐,众人已订好了后日动手。为防意外,这两天浪里时刻得有人盯着,就怕事到临头生变。
谁知道事情不凑巧,偏偏在这几天里,街上来了伙相扑的,远近的名手到了无数,已经布置完场地了。街坊邻居们都涌出来看,直接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叫一个热闹!
这几天轮到娄小眼负责盯梢,在衙门门口的茶坊里,坐下来要了一个茶,店主人看见他便问道:“客官这两天一直来,怎么连相扑都不去看?是有什么要事么?!”小眼便道:“我等一个人,这几天要谈笔大买卖!”店主人便道:“什么人见一面这么难?赶紧催催!见完了赶紧过去看!一年难得看一两回,早不是我有买卖在这,我早就去了!”
浪里半天都不见动静,单这么喝茶又没意思,小眼表面上虽然在盯着,却把耳朵竖起来,去听远处的锣鼓响,一颗心早已经飞出去了。方四可怜娄小眼孤单,看了会儿相扑就过来了,顺便还买了几样杂嚼,坐下来赔着他一块吃,一面还绘声绘色给他讲,告诉他相扑那边的进展。
不听便罢,一听娄小眼更坐不住了,悄悄跟方四商议道:“要不跟兴哥商量商量,今晚上就动手你看行么?赶紧打完浪里那鸟厮,把钱一分,大家了事,对山上的哥哥们也有个交代!”听见娄小眼这么说,方四往嘴里面丢一颗米花,回话便道:“定好是后天,提前动手也没个准备,再说连车儿都没有呢!”
娄小眼立刻出主意道:“前街老朱家菜园里停着的,不是辆车?他晚上不用,悄悄给他推了来,其他的那些都好操办!”方四有些犹豫道:“他家是粪车,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再把那蕃官淹死了,咱们闯祸可就大了!”
娄小眼遂就安慰道:“你放心,那车一早还得装粪,到晚他们就倒空了,借过来装那个蕃厮正好!我才刚在坐在这里时,听见两个闲人说,浪里那鸟厮得了痢疾,还专门派人去抓的药,后天未必能去城西,我看今天动手就不错!你跑一趟腿儿,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兴,咱们提前动手吧!”
听了娄小眼的消息后,王兴心道:“既然在近处就能动手,谁还跑远路再绕去城西!更何况路绕远了,发生意外了地形不熟,不利于逃脱。”既这样想时,当下众人就决定了,动手的时间就在今夜。
因浪里今日身上不好,左右府衙里又事情不多,遂就与上面告个假,就提前走了。浪里走在街上时,临街许多店铺的主人,老远看见就道喏寒暄。王家楼的张员外,老远看见浪里过来,急忙邀他吃一杯再去,浪里遂就推脱道:“犯了病症,身上不好,改日再吃。”
看着浪里远去的背影,有人小声骂他道:“这种鸟官,也有报应,怎么就不病死他呢。别人是拿了钱财好办事,这班蕃人和人两道,是明着要钱,然后屁事都不办,动辄便要想法加税,不然就强令让人关门。”
还有人道:“自从这几个蕃官来了,一发连买卖都不好做了,动辄便想要挟人。由他们乱作,关门的多。种相公那么个精明人,这种监商税的事情,用谁不好,怎么就用了这么个蕃厮!”
回他的道:“你不懂的。种相公这是为了给点好处拉拢蕃人,好顾全大局,不然两家又得打仗。关几个店铺,总比打仗死人强些,怎奈这一弄却苦了俺们!”
不说众人在背后议论。浪里一天腹泻*了几回,没吃东西,走到半路,便觉得身上没气力,腿已经软了。这个时候,恰遇着城中卖糕粥的的陈老汉。陈老汉不合客套一句,浪里这厮便就当了真的,立刻便要了碗赤豆粥,坐下便吃。浪里热腾腾地吃上几口之后,便觉得香甜,比平日里吃酒吃肉更觉得舒服。配着腌瓜,一碗粥不一会便就全吃了下肚。
陈老汉因为与青石街石炭铺的王员外交情不错,因浪里这厮吃他碗粥,然后欠他一个人情,陈老汉本想着借了这碗粥的缘故,帮着王员外打探几句,是什么事上得罪了人,这么就给封了铺子。如今这铺子不解封,街坊邻居们也都不便。倘若浪里能告诉个原因,也让别人知道了好改。
怎奈浪里这个蕃人,和人两道,尽管吃了两碗粥,好似别人欠他的一般,也没个好脸。叫他吃粥便立刻坐下,吃完了还知道嚷着叫添。跟他问事,立刻便装作听不懂汉话,说什么就一概不懂得了。
或许在这些厮们的眼里,不来杀你已经是恩德,吃两碗粥能算个屁,他们去酒楼里吃饭都不给钱呢。因这事上,陈老汉便钦佩种世衡:成日跟这么些形形色色的东西打交道,有些明知道他不是人,还不能得罪,真不容易。
那头浪里也不高兴,汉人实在是精明得很:吃他碗粥,也得想方设法赚回去点什么,不肯白白被占了便宜,恁地小气。
因赏乞传话与浪里说,延州那边有动静,晚上让浪里过去一趟,有事要商量。眼看着天色已不早了,浪里遂就不耽搁,立刻起身就走了。跟赏乞会面商议事儿,为防种世衡知道了生疑,浪里故意不带伴当,选一条僻静的小路走了。
谁知道浪里出来的时候,早就被盯梢的看见了,立即报与王兴道:“浪里那蕃厮出来了,在陈老汉摊上吃了碗粥,可能一会儿就回家!他回家经过三孔桥,桥上的都去看相扑了,没几个闲人,咱们要不要埋伏好了,在桥上动手?”
王兴便道:“再等等看,那个鸟厮既吃了粥,已不饿了。是你的话,你肯这么早回家去,对着老婆的唠叨脸儿么?肯定还得去到处蹿!”果然又等了一刻时,前面又传回来消息道:“浪里果然没回家,一个人朝南面小路上走了。”
对这个消息,王兴分析了一通道:“这鸟厮在南面没熟人,往东却住着几个做买卖的蕃厮。等会儿他肯定拐一个弯儿,往东找他们赌钱吃酒!”确认了对方的意图后,王兴立刻部署起来,安排好了一队的人马,专门等着在半路上劫他。
眼看着天已经擦黑了,仍旧不见浪里的踪迹。对此王兴还纳闷,以为之前猜错了,正打算重新命人去打探,突然又传来消息说,浪里那厮已过来了,头上戴着一顶毡帽,胳膊下夹着个白布包,穿着一身灰色的便是!这话儿说了没多久,果然浪里就过来了,怕人似的,脚下还走得急急慌慌的。
众人一看猎物到了,立刻就准备。一个去暗处扯出条绳来,做个绊索。眼看着浪里走过来,两边急忙去拉起来绳子。浪里那厮着急去会人,心里面有事,又走得急些,黑暗里想不到能有绳索,正在行时,只听“扑通”的一声响,急去看时,却见浪里摔在地上,跌了一个嘴啃泥。
本来凭着浪里的本事,一个绊索不算什么,怎奈他今天病的虚了,身上不免有些乏力,他还来不及爬将起来,早有一棍闷在头上,打得浪里重新又倒了。一看得手,众人急忙上前来围住,七手八脚将浪里给捆了,先堵上了嘴,把手脚都捆了,然后在外面套上个麻包。
忙完了这些,只听见有人急道:“快催催人,小眼那车到了么?快推了来!”又一个跟着回复道:“快了快了,娄哥那边有消息说,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然后又一阵脚步响,好像什么人推过个车来,立刻被其他人嫌弃道:“味太大了,这怎么装?”旁边还有催促的道:“有就行了,别嚷嚷就这么凑合用,快动手吧!”然后又一阵手忙脚乱,浪里那个蕃厮,被扛进个车上的木桶里装了,几个人立刻推上车就走。
等到浪里醒来的时候,眼睛已经被蒙上了,耳朵还能听见声音,空气里有些秽气熏人,自己似乎是在个粪车上,有些什么人在推着走。浪里在心里急速思索,想要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本来按照浪里的猜测,是怀疑野利旺荣那边事泄,种世衡知道了夏人的底细,要暗中杀他。
然而没过了没过久,这个猜测就被打消:劫他的推车赶路的时候,似乎被军士发现了盘查,这些厮们回复道:“怎么这条路不让过么?俺们头一回进城推粪,这些事情不知道!还请哥哥们通融通融!”得这个机会,浪里这厮急于求生,想喊“救命”。怎奈嘴巴被堵上了,还被塞在麻包里,根本发不出声音来,情急间只好用头撞桶。木桶被他这么一撞,只听见里面“砰砰”乱响。
因听见桶里面有声音,军士立刻警惕起来,开口又问。一个泼皮回复道:“上下不知道,有些进去食粪的耗子,这么肥大,连猫儿见了它都不敢捉!”说着话时,那人还比了个家猫大小的尺寸,一面用棍子敲几下桶,装作吓唬老鼠的模样。被他一敲,秽气愈发散开来,熏得军士急忙叫罢了,急急忙忙放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