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众人聚在一块儿,商议打城。这时候除了浪里、赏乞这两个,还有其他的眼线帮着,众人将清涧城城内的部署大致已经打探得好了,趁种世衡下个月攻打青龙山,城里面人少,众人便在城中动手,趁机拿下清涧城。
至于起事义军安身的地点,众人也已经安排好了:之前光信石炭铺那边,有那么几间被封仓房。挤一挤的话,大约能藏上五百人。去把那几间仓房打开,由三娘、徐虎两个人,率人在石炭铺里面隐藏好了。
除此之外,蕃子酒肆那一边,也可以隐藏几百人。由玉屏山的孙头领、牛头寨的甘头领两人带头,率领着人马埋伏在这里。一旦开始动手了,这一路人先攻上西山,占了高处,和石炭铺那一路兵分两路,共同去夺去军械库。
清涧城最高的一处楼,叫过云楼,正在城中粮仓的后门处。到时候李蛟、王喜这两个,率人马先过来住在楼上。等到种世衡率领宋军出城,与青龙山人马厮杀的时候,立刻把过云楼夺过来,让军士站在楼高处,往仓房里面射放火箭。等到宋军要赶来救火,经过前门的时候,由其余剩下的众头领,率着人在前面截住厮杀。
要想夺取清涧城,单这几路人马还是不够,这便需要城外夏军的协助。因此上浪里派赏乞与旺荣报信,叫宥州城谋宁都统率嘉宁军前来协助,里应外合内外夹击,那么清涧城必然就破了。
因浪里、赏乞活干得漂亮,夺取清涧城这件事儿,已经是十拿九稳了,因此上面的赞誉不小。反观媚娘那一边,自从他去了延州后,凡事进展得缓慢,跟清涧城那边人一比,立刻就成了反例了,被人疑心不肯尽力。
媚娘觉得十分委屈:不是媚娘不肯尽力,实在是苏吃囊这厮隐藏得太深,自始至终,没露出一点破绽来,至今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既然如此,媚娘便渐渐对苏吃囊死了心,决计要重新换个目标,也该把目光换到别处了。
这个时候的天都山,苏吃囊私逃了这件事儿,对李守贵本人影响不小。而且守贵还怀疑说,就算苏吃囊逃走了,那么他在逃走之前,有没有把知道的事情说出去,谁又晓得?!一旦被有心人泄露出去,让野利遇乞知道了,祸患不小!因此上守贵着急起来,总想找个机会去一趟兴庆,与兄长李文贵商议去。
趁着去兴庆办差的机会,守贵带了几个随行,直接到门上找文贵去了。家中主管看见是他,先吃了一惊,急忙把守贵请进来,然后问道:“参军既然来了兴庆,怎么提前没捎信过来?”守贵便道:“我也是临时才决定过来,有些事情找兄长商议。”
当下主管把守贵迎入家来,一面安排人备晚饭,一面告诉守贵道:“参军不知道,主人今夜被没藏副相请了去,回来恐怕得不早了!”因这个话儿,守贵便继续询问道:“你说的这个没藏副相,就是没藏讹庞吧!今天他家有宴会,还是单请我哥哥?”主管便道:“小人知道的不太多,没听说还有其他人,可能是单请咱一个。”
这个时候的李文贵,正在没藏讹庞的酒席桌上。今夜的宴席只是个家宴,除了讹庞、都也这兄弟两个,还有没藏讹庞的几个子侄,剩下的就是文贵了。酒至半酣,其他人都纷纷告辞走了,只剩下讹庞和文贵这两个。
没藏讹庞趁着半醉,暗中与文贵说话道:“前日宴会,夏王与我提起朝臣,说到先生的时候,很是把先生夸奖了一番,看这个样子,日后必然要重用哩!”
因这个话儿,李文贵面上立刻一喜,然而嘴里却客气道:“在下区区微末之才,何德何能让夏王看重!”那边讹庞接着道:“夏王喜爱先生之才,十分愿意重用先生,只不过可惜!”讹庞这话不说完,坐在那里只摇头,李文贵心里面急得很,都坐不住了。
因文贵催促,没藏讹庞也就道:“你不看看如今的情势?你虽然在朝中,你的兄弟李守贵,却在野利遇乞手下办事。在夏王看来,那就是野利遇乞的人。现如今国相张元身体不好,时常发病,时日可能不多了。国相若一死,又是各方争权夺利的时候。野利兄弟的权势太大,早就被夏王忌讳了,你没有发现?”这一提点,李文贵立刻回味过来,低着头开始思索起来。
话儿说到了这个地步,不用讹庞再提点,文贵便已经想好了路了。告辞上车儿,在回家路上的时候,李文贵在心里面琢磨说,需要给守贵写一封信,信里的意思,便是与副相没藏讹庞暗中结盟,一块儿扳倒野利族。等到国相张元一死,没藏讹庞做了国相,文贵、守贵这兄弟俩,倚着没藏讹庞这座靠山,出头的日子就不远了。
走了这一路,文贵连腹稿都打好了,正准备回家写信呢,谁知道这一进了自家的门儿,守贵人已经到了兴庆,正在书房里等着了。文贵见了便惊讶道:“你来怎么不告诉一声,我好让人接你去!”守贵便道:“不瞒你说,兄弟遇着件棘手的事情,特来请哥哥出一个主意。”
当下守贵把他与没藏氏暗中相好,被苏吃囊那厮撞见了。如今苏吃囊已逃走了,临走之前,很可能已经把事情泄露出去,一五一十与兄长都说了。
兄弟俩这么一合计,都害怕事情一旦泄露了,让野利遇乞那边知道,恐怕遇乞能做在前头,那么大事就不好了!为这个事儿上,兄弟俩在兴庆琢磨了三天,想出来这么一个主意:李文贵指着野利旺荣的名义,暗中送信与延州庞籍,道野利旺荣那个厮,有意要投宋。
这头庞籍见了密信,完全不把它当回事儿,心里面道:“元昊为了鄜延路,又弄出这种雕虫小技!”欲待扔时,庞籍却又想了想,转头儿把信上呈东京,报与赵官家知道了。而且他还上奏说,既然野利旺荣有意投靠,宋朝就应该诚心招待。
为了让野利旺荣彻底没有后顾之忧,请官家赵祯封野利旺荣为夏州节度使,每月一万缗,而且请赐旌旗节钺。
庞籍不是个鲁莽的人,仅仅凭着一封信,就开始要这个、要那个的,赵官家不免有些怀疑,立刻叫枢密使夏竦前来商议。夏竦问清了便道:“庞籍一向为人稳妥,断不会因为一封信,就以为野利旺荣真要投靠。莫不是他身边有细作,故意演出来让元昊看么?”
夏竦这话儿,赵祯这边也十分同意。为此夏竦便建议道:“官家不如写一封回信,故意把消息传出去,迷惑夏军的细作,就算是帮一帮庞籍了。”
果然过了不多久,便有一封东京的急信,被人秘密送到了延州。庞籍得到了官家的回信,并不声张,故意用红笔在信封上面标一个“密”字,然后就藏在了书房的暗格。不管哪个来打听,庞籍都装作不知道。
然而事情一旦出了,想隐藏根本不可能:为了野利旺荣的事上,庞籍又是上报与赵官家,又是要夏州的节度使,又是每月一万缗,又是要旌旗节钺的。
赵官家那边也没闲着,一是公开询问别人说,当年李继捧投来的时候,月俸和官职是怎么定的。朝会的时候,对延州十分关心不说,偶尔又提起来“宋夏议和”,让人不得不琢磨。
偌大的动静,延州城里面夏军的眼线,还有哪一个不知道?东京的急信一过来,突然这件事就不再提起,下一步的动作也没有了,很难不让人去怀疑。
媚娘这厮,为了得到准确的机密,费大劲溜进了庞籍的书房,从庞籍书房的暗格里,终于找着了这封信。这一场功劳建得不小,媚娘献宝也似得把信递交到上面了。都知道这封信非同小可,上面人同样不敢耽误,立刻加急报与了元昊。
元昊对延州一向重视,因此上一听见有急来的密信,元昊立刻就拆开来看了。信中的内容,无非是赵官家和庞籍商量,野利旺荣投宋后,官职和月俸之类的安排。
野利旺荣投宋这事儿,元昊虽然不太信,但是一旦事情是真的,夏国这边的祸患,就太大了,这个风险冒不起,必须要提前准备才行。为谨慎时,元昊便询问野利旺荣,在清涧城那边安排的人,进展如何了。
因元昊问,野利旺荣便催促浪里一行人。浪里这头,又不知那封信的事儿,还以为是李元昊嫌他们动作慢,上面已经等不及了。浪里便回复旺荣道:“下官近日已收服虎口山寨主李蛟一行人等,帮忙攻打清涧城,不日之内便有惊报。”
元昊那厮,一向多疑。浪里和赏乞那几个,都是野利旺荣的心腹,因此对于他们的话,李元昊便不肯全都信。这些人里头,只有李蛟是新投来的,没甚么背景,因此李蛟口里面说的,能是个真的。李元昊为了探出来虚实,点名儿要亲自见一见李蛟。大战之前,要李蛟那厮来一趟兴庆,元昊要亲自见他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