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利族长在上面道:“才刚托托族长说,希望把房当嵬卜赶走,让众人的日子好过起来。
今天我把众人给叫来,为的就是这件事!都知道房当嵬卜不干人事,动辄便杀人放火的,民愤不小。咱们自己的人马不够,没能耐反抗,只好认命。幸而如今辽人来了,咱们有了翻身的机会,再继续认命就窝囊了!”
好几个都道:“有你必利族长投辽,就足够了,俺们这些人人马少,能耐有限,就算投过去也不顶用,又不能立功!”
必利立刻告诉道:“这个你就不明白了,想立功不用非得来投!如今辽军转运困难,辎重短缺。倘若各位能拿出些粮来,解了辽人眼下的急,这就是大功!上面有耶律元帅做主,封你个一官半职的,就是一句话的事!”
一听见必利族长说明了来意,说要筹粮,而且还点到了托托族长的名字,托托族长立刻把脸皱成了一团儿,然后用手就捂住了肚子,站起来道:“早晨吃得不好了,肚痛得很,我得赶紧回去躺着。你们商议出主意来,给我捎信,勿怪!勿怪!”
看着托托出去的背影,又有好几个捂着肚子,也先后站起来告诉道:“昨天跟托托一块儿吃酒,胃痛得很,我们现在也不好了!”、“上了年纪脾胃不好,总有些怪病,诸位休怪!”说话之间,那厮们一个个蹿出去,撒腿都就溜走了。一下子去了小一半的人,登时场面便冷清下来。
此时又有人哭穷道:“我跟必利族长的交情,列位都知道。一听见他唤,我不敢耽误,马不停蹄就赶来了。可是如今确实难:天时不好,一连几年都干旱少雨,牧草不长,牲畜损失了一大半,剩下几头也饿瘦了!底下人不饿死就不错了,哪还能收上来什么粮呢?说一句实话,我还欠着别人的债呢!”看着这厮肥哒哒的模样,这话儿别说必利不信,其他人也没有几个信的。
一看这形势不太好,旁边的伴当已开始急了,赶紧与必利使一个眼色,意思是道:“这样子来软的是不行了,要不就干脆来硬的,直接把这厮们绑起来?让他们族里面拿粮食来赎!”
这个主意,必利族长也盘算过:这些族长没投靠辽军,同时也没有投靠元昊,如今还是中立的。真把他们给得罪了,那厮们立刻就投靠了元昊,以后邻居就成了对头,反而弄得不好了。再说这一仗打下来,到底谁能赢还不知道。倘若一旦辽军输了,还把邻居都得罪光,以后的日子就不用过了!
当日议事,在粮草筹集这事儿上,必利族长没什么进展,只说了几句便匆匆散了。邻居们根本指望不上,辽军那边还催得急,军令如山,事办不成,有他必利好看的。实在没办法,只能是必利族长自己先出一出血了。
好不容易积攒的粮食,就这么白白送出去,底下人好多不舍得,都耷拉着脸儿,在嘴巴里面一个劲嘟囔。还有些对辽军失望的人,不甘心就这么拿出去粮食,偷偷往里面装砂石,幸而被必利族长发现,把捣乱的几个人揪出来,把领头的那个打了撤职,总算没有坏了大事。
合族上下正肉疼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来报道:“拜锡、达谷两位族长,特来求见!”拜锡、达谷这两个族长,当日众人聚会的时候,都没表态,匆匆就走了。如今他们去而复返,必然是改变主意了!
因此一听见这件事儿,必利族长的眼神就亮了,亲自小跑着到帐外面迎接。见了拜锡、达谷两个,必利族长的嘴巴,几乎能咧到耳朵跟上,急忙邀请他两个进来。
这两个族长,正东张西望的,似乎对必利筹粮很感兴趣。看着合族忙碌的样子,达谷族长先开口道:“果然你们能身先士卒,是个能做大事的模样!外面那些有几千斤吧!都是你们自己的么?我问一句:外面的粮食,你们筹到了多少了?”听见这话,必利族长便赔笑道:“族长说笑了,周围这些熟悉的,知道我们要筹粮,哪还有敢过来贴我的!也就是你们二位吧!”
那一边拜锡族长从麻包里面抓一把粮食,放下鼻子下看了看,也发话道:“辽人军粮的缺口,如今还差多少呢?上面耶律重元那里,给你派了多少的任务?”必利回道:“如今我也不瞒二位,上面定了五万石,我这点存粮,距离五万还差得远呢!”
一听见“五万石”这个数,达谷和拜锡这两个,互相递了个眼色,然后达谷又开口道:“那耶律重元说没说,若有人交上了这个数,能给多大的报酬呢?”
必利在心里面算了下,然后他就开口道:“我这个详稳,只是个辽人口头上封的职,说话不顶用不说,人家那大户也未必信我!报酬官职什么的,得见了人家辽人的面儿,由耶律元帅亲自定,两边才放心,我可以出面替他引荐!”
因这个话儿,拜锡和达谷便放了心,嚷嚷着道:“马上就到了饭时了,你这个主人不做东,请我们两个人吃一杯么?”必利急忙告诉道:“有,有,有,已经叫他们准备去了!怎么二位这是发了财,还是遇上了大买卖?”
达谷便道:“其实不瞒族长说,我们两个有一个相识,是大财主,刚刚从北面逃难过来。我听他说,辽军北面的人马,马上要打下贺兰山,杀进兴庆,夏国马上要完了!”对此必利还不信,询问便道:“不是说北面有嵬名浪布和埋移香热做元帅,人马部署得不少么?”
达谷便道:“这是糊弄下面的话,贺兰山以北,被辽国的大军一路平推,眼下已打到了山底下,马上就要攻兴庆了!就那些夏军,他们能给你说实话,说夏国马上要完了么?!你想想看:地图上面,夏国才多大的一块的地方,辽国的疆域有多大!灭掉夏军,根本用不着太多的人马,辽国用一根手指头,就足够了!”
那一头拜锡族长道:“这个相识,来时带了不少的粮食,加起来足有数万石!我们三个人一合计,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跟东线的辽军先交往上。一旦夏国真完了,我们几个也有个退路!这不就想起你来了。”
必利族长遂就道:“这就对了么!这个时候投过来,还不算晚!我把实话说与你们:东线的主帅的耶律重元,是辽帝宗真嫡亲的兄弟。当初他们在辽国的时候,辽国的太后要陷害皇帝,是耶律重元舍着性命,及时报信,这才免除了辽帝的灾祸。
因此宗真感激重元,遂允诺说,将来百年之后,叫兄弟耶律重元继位为帝。别看重元这个厮,如今只是个辽国的兵马元帅,将来他能继承大统。这个时候不趁着早,赶紧投来,等到重元坐上了大位,簇拥的多了,谁还认得咱们是谁!”
必利这话说的有理,听得两个人直点头。于是两个全都承诺说,除了能帮忙筹粮以外,倘若辽军有其他的要求,保管他们也随叫随到。有他们这话,必利族长能够交差,心就稳了。为示感谢,必利族长答应两个,在辽国元帅的面前,要替他们多多美言,然后一力举荐他们。
达谷族长斟一碗酒,然后敬道:“若让我说,还要数必利族长最有远见,一早就投靠了辽军了,比咱们这几个眼光都高!克危山这边,就数他有雄才大略!”话没说完,那边拜锡也笑了道:“你记得没?前几天议事,托托族长一听见筹钱,立刻他就装病跑了!我就说那东西眼光浅,鼠目寸光做不了大事!”当日三个人吃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亮了方才散了。
之前的时候,耶律重元问进展,因必利族长筹粮不快,一直回复得不漂亮,每次都是勉强支应。这次有了拜锡、达谷两个族长的拜访,突然就有了重大的进展,必利族长便气壮起来,立刻把达谷、拜锡的话儿,上报给了耶律重元,向他邀功。
重元自从西征以来,率领辽军进入夏境,这个时间已不算短了。因为李元昊深沟高垒、迁徙边民的缘故,到现在为止,重元尚没有机会与夏人接触。如今北线马上要胜,以后若是占据了夏地,也需要辽、夏两边的百姓,能互相亲和。
而且还需要借他们的口,讲一些辽军比李元昊强的地方,诸事才能更容易治理。因这事上,重元想借助这一次筹粮,亲自见一见拜锡、达谷两个族长,遂就发话与必利族长,命他安排。必利这边,因为耶律重元好不容易夸他,立刻脸上就得意起来,马上与拜锡、达谷两族通报消息,叫他们明日好生准备。
次日一早,有人来报,说外面送粮的人马已到了。拜锡、达谷两族的族长,果不失信,早早率领人马就来了。必利族长陪重元一块儿,在辕门看时,两族的队伍已经来了。两个果然都没空手,全都带着各自辎重的驮队,排头全是高大的驮马,看他们装扮,车上装载的实在不少。
必利在旁边偷偷看时,重元那脸上,果然有几分满意的神色,心中偷乐,忍不住将之前如何冒着生命的危险,召集众人募粮的事情,又如何说动了拜锡、达谷两个族长,肯来纳粮
的事情,又讲了一遍。这件事必利已经讲过了数遍,重元早已经听得腻了,急忙摆手叫他罢了。
说话间两族的人马已至近前。看了他们驮马车上装载的分量,以及各自百余的驮口,众人粗略估算了一下,上面大约有千石的粮食。拜锡族长跑在前面,过来一叠声解释道:“驮马不够,不易转运,第一次过来的数量少些,元帅勿怪!五万石肯定一斤不少,后续的很快就能跟上!”
重元体谅底下的难处,立刻点头表示明白。除去这些军粮以外,两个一并带过来的,还有一些饲马的料草,以及治疗牲口下痢的药材。
这些来的正是时候,辽军这头因为缺少料草,马匹患病的十有四五,莫说是出战,眼看性命已难保了。战马不行如何厮杀?这么一来,立刻就解了燃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