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八年,西夏李元昊薨,元昊子李谅祚幼龄继位,其母没藏氏为太后,太后兄没藏讹庞为国相。次年辽主耶律宗真趁元昊新丧之机,与西夏爆发第二次贺兰山之战,西夏大败,损失惨重,向辽称臣。
眼看着辽、夏之战已进入尾声,夏国准备对辽人称臣,两家的人马达成一致,要转过头同对付宋朝的时候,参知政事贾昌朝献计,叫永兴军、镇戎军、岢岚军这三路人马迅速集结,欲秘密攻夏。赵祯准之,将诏令径发枢密院。枢密使夏竦接令后,立刻发出来调兵符验,着人火速将密函发至三处统帅处相约起兵。
宋朝出兵的这个消息,不知道如何被夏军知悉。夏军预先在半路上设好了埋伏,除却岢岚军这路外,镇戎、永兴这两支人马,皆受到了重创。对此枢密使夏竦大怒,亲自到镇戎军军中查问。一听见他来,镇戎军知军唐驳慌忙出迎。
夏竦一见面便道:“这一件事情,必然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斥候到日,有谁见过?”唐驳慌忙回复道:“上差差遣到的时候,只有只有牙将韩煦见过盘问,其他无人。”夏竦下令,立刻把韩煦这厮带来。
韩煦很快人就到了,夏竦看时,见韩煦年纪约有双十,模样颇为斯文秀雅。夏竦亲自询问道:“上个月十八日,斥候过来送密信的时候,当值的是你么?可曾检查盘问过?”韩煦赶忙回答道:“当日确实是末将当值,确实曾检查、盘问过。”
夏竦又问:“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么?”韩煦回道:“回枢密话,当日末将检查的时候,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
夏竦言道:“密函泄露,所有当日当值的人,都跑不了罪责!”说着夏竦命左右道:“来人,与我将这厮推出去斩首!”
这时候唐驳忙劝道:“枢相且慢!韩煦乃韩副枢相之侄,故环庆路兵马钤辖种仲平之甥,这几年在军中也有过功劳,望枢相赦之!”夏竦怒道:“我岂怕那韩琦、种世衡之流?刀斧手何在?与我到辕门外推出去斩首!先斩了他,其他人我次后还要问,别以为有谁能侥幸逃脱!”因夏竦这厮执意要杀,众将一叠声告免不及。
说话的工夫,众刀手将韩煦拥至辕门,将大刀望韩煦脖颈处砍来。正在急间,只听见“崩”的一声响,突然有一颗石子飞来,正中刀口,将刀刃崩坏。没等到刀手回过神来,紧接着又一颗石子飞来,直接朝刀手面部打去,那刀手立刻仰面栽倒,大刀拿不住掉在一旁。
众人急忙看过去时,见三五十人簇拥着一位白袍偏将,正往这里赶来。那将叫道:“韩明远,有甚么大错?是甚么人下令敢叫杀你?”韩煦忙道:“九郎速速走开,不干你事,莫牵连在内!”
那偏将骂道:“管他是谁,亦不该胡乱来这杀人,待我问他!”这偏将姓白名唤玉堂,行九,字塑冰,军中人唤江东锦九郎,无人敢惹。此时玉堂见这个情形,遂引人直接寻去了大帐。
见势不好,门首的守卫急待拦时,早教玉堂背后的那一干人马,上前去摁住。这厮大咧咧直入大帐,直接询问夏竦道:“相公查问明白了,那韩煦就是夏人的内应?有甚么证据?还是你们办事不利,故意拿底下人顶缸呢?”夏竦见了他骂道:“走失密函,误国大罪,要甚么证据?!叵耐小将,如何不知礼仪,目无尊长?”
玉堂立刻回复道:“你怎么知道,密函是军中走失的?在东京时走失也未可知。你这些相公,平日颟顸无能,自己指挥得不力,反而拿我们去出气送死!”这玉堂只顾说的痛快,吓得旁边的唐驳脸都白了,连连拽他。
玉堂这边话儿还没说完,那头夏竦已发怒起来,命左右把他也一并拿下,一块儿都砍了。玉堂哪里肯叫拿?唐驳在旁边刚要扯时,叫玉堂一捽捽他个倒栽葱,脱身便走。众人急忙要上前时,叫玉堂一阵石子打散,抢马一匹,夺路要走。
夏竦大怒,急令叫拿。这玉堂将一条枪舞得似银龙一般,众人哪里拿的住?眼睁睁看着这厮单骑一个,冲出铜墙般围堵,杀奔而去。镇戎军这边,诸将有素日与玉堂好的,亦不甚赶,只做一做样子,由着他自去。
这白玉堂单骑逃出路口的时候,早有五个人在这里等候:一个是沧州袁虎,一个是孟州石晃,一个是汝州崔起,一个是延州白路,还有一个登州苗翻。
玉堂招呼众人道:“这一次事情闹大了!夏竦那鸟厮一着急,肯定发急脚递下海捕文书沿路拿我。晚爷如今也没别的出路,只能去东京汴梁赵官家处请命,路途遥远,生死难料,兄弟们今天都散了吧!没必要大家都折在里面!”
五个人忙道:“九哥要这样说话时,可是把我们羞煞了!我们都是犯法当死的人,刺配充军,是九哥一路照应了我们!今天赶上了这个事儿,就是报答的时候到了!你如果不信还试探时,俺们当即就撞死罢了!”
玉堂又道:“诸位的好意,玉堂白某就愧领了!只不过兄弟们脸上都有金印,怎么瞒得过那些公人?”白路立刻笑了道:“原来九哥是担心这个!只管放心,洒家将皮肉自剥了去。哪个不从,洒家便砍。”当下六个人主意已定,奋力杀出来重重的堵截,翻过六盘山,迂回笼竿城,直接朝着渭州赶来。
夏竦手快,早已将那海捕文书发至各处,叫各处的州郡严加查访,休叫走掉了其中的一个。玉堂见这个情形道:“我们一行六个人,军中人士聚在一块儿,太过显眼,更何况那班公人全是些乖巧伶俐的。不如大家分散开,把状纸文书抄成六份。一个月之内,到东京城东角楼外潘家酒楼里再会。倘若有一个人能见官家面也好。”
商定已毕,众人立刻依计而行。玉堂在经过渭州的时候,扮成是一个过路的斥候。守门将问时,他道:“你可仔细,这里是边关加急的文书,耽误了军情,叫你们一个个都发配充军!”军士索要令牌的时候,玉堂从怀里面掏出来,在众人脸前一闪而过,谁能看仔细?葫芦提叫这厮疾驰而过。
这边玉堂催马急行,已到了西京河南府,眼看着东京城近在眼前。这时候玉堂扮作个富家官人,装束得好个模样:
穿一领五色云纹狐裘氅,戴一顶紫金束发三叉冠,穿一双麂皮长筒官样靴,佩一块上品羊脂九鱼玉,执一柄牙骨馨香名人扇,更显的眉飞入鬓,面如冠玉,眼透风流,谁人可及?
玉堂正带着一小仆,赶一辆大车,急急要入城。等着进城的人还不少,在关卡前面,已排了不短的队伍了。等到了玉堂的时候,小仆把路引递过去,那军士看了看就准入了。
才待走时,突然有人拦下来车道:“上面有令,如今各处在缉拿要犯!你这车里面是什么人?快闪开身,让俺仔细查验明白!”
那小仆回道:“回禀上下,车里是汴京欧阳公家衙内官人,官宦子弟,不是要犯,还望列位通融则个!”小仆回复这话的时候,不忘了将身边的银子拿出来,散那些差人。
忽然差人里有一个道:“这车里面坐的,是不是欧公的长子欧阳子闲?”小仆立刻答应道:“正是我家的主人!”那个人道:“原来却是故人,待俺拜会。”说完这厮便打开帘子,直接就进了。
车里面玉堂闻听一急,急忙要去抽出靴中的短匕,只听见那人急忙道:“是自己人,
九哥先不要动手!”急忙看时,只见那个人指使打扮,却不认得。
那人摘下来帽子道:“几年没见,怎么九哥不认得我了么?我是郓城的郭孝先,头些年在欧公家里面见过遵面,我老母病逝,多亏了九哥赍发银两,才送了葬。”这一提点,玉堂猛然想起来。
出来之后,郭孝先遂对众人说,车里的是欧阳修长子欧阳莅,多年不见了,这就要接回家去吃上几杯,顺便叙旧。这话儿其他人没怀疑,由着他们去了。
这一边郭指使将白玉堂引至家中,屏退众人,商议便道:“在下早见了海捕文书,到处都在通缉九哥,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怎么九哥不知道避让,反而偏偏往东京去?你不要命了!”
玉堂回道:“这一次进京,我就是为了到赵官家那里告御状。”说着玉堂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与郭指使明白。
郭指使听毕思虑了一会,便说话道:“原来出了这样的事,怪不得到处是海捕文书!要进京恐怕不容易,如今东京城严守甚密,比西京这边更严十分!但也不怕,暂委屈九哥等三两日。正巧在下有一趟上京的差使,委屈九哥扮成个差人,或者咱们能蒙混过关。”玉堂听见这话,忙拜谢不提。
三两日之后,郭指使收拾停当了,将知府相公送与汴京相公们的贺礼领了,引白玉堂并几个差人挑了,直接往东京汴梁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