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个立刻明白了道:“人家小郎是这么个意思:只要你别一声不吭,把店铺给卖了,别在家窝藏朝廷钦犯,做那些杀牛聚赌的,其他的事情随便干!只要年底能上供就行!”
还有人问道:“赚钱的好说,要是到年尾不赚钱,纳不上钱来,又该怎样?”展昭回道:“若赔钱的话,到了年终,就把店铺重新收上来,或另行改行,或另换人做。
还有件事情:若是哪家赚多了,年终有赏!不单是店铺主人能分,底下大小一应人等,也都有份。我想的是:大家忙活了一整年,不应该大多数钱都交上去,自己手里面剩的反少,应该大家都有利才行。本着共赢的一个道理,好处应该大家能均分。到底咱们怎么个分法,等陈主管那边算出来。先前的契约,咱们这次就一块改了!”
因这个话儿,众人立刻踊跃起来,七嘴八舌在出主意。展昭叫众人把各自的情况都说说,分别都有什么难处,报将上来,叫展英去拿纸笔记下。能做的都与他做了,不能做的,众人一块商议了做。
众人听了全都欢喜,七嘴八舌在出主意。该改的不该改的,该省的不该省的,都列了利弊呈上来,叫展昭一干人斟酌了办。
正忙碌间,忽然小厮来报道:“李大官人来了,在门外急等着见主人呢!”叫进来看时,原来来的人不是别人,又是李寅。
厮见已毕,李寅坐下来说话道:“这几天外面议论纷纷的,都在说府上想要改弦更张,改换契约的事情。听他们说,叔叔有意将店铺买卖分派下去,让他们做?这件事情,依小侄看,大可不必!好的主意不是没有,小侄今日毛遂自荐,特助一臂之力。”
展昭那边说话道:“我这里不讲亲疏昭穆,有什么事情,你直接直呼其名便可以。”李寅立刻赔罪道:“小人怎敢!倘若指挥信得过我,可以将买卖店铺交到我手。不是小人信口开河,我管保一年返本,两年赚钱,三年内利市三倍!”展昭遂问:“这怎么说?”
李寅也就开口道:“在军政、国事这些大的事上面,我不如指挥。若说在买卖、赚钱这些上,指挥未必强得过我哩!小人虽然只是个市井商贾,却也懂得弃小得大。
举一个例子:当初我在北面贩马的时候,有一个后槽偷卖草料。背地里将我的好料贱卖与别人,他自己赚的也有限,一个月却损失我二十两银子!
我查清了这事儿后,并没有说破,只是把他的月银提了一点儿,见了面儿也是嘘寒问暖的。他的儿子老娘病了,我拿上钱,亲自提了礼去看。你猜怎样?到现在他不但半斤都不肯偷卖我的,还替我盯着别的人,死心塌地成了心腹,这不是好事儿?
指挥如今在东京,那个地方我也常去!跟纨绔子弟们混熟了,都一处玩耍,在白矾楼里面没少使钱,这钱并不白花!去年的时候,我就知道马守业要来咱太原做知州。他喜欢热闹,三天两头就要摆筵。每次筵席必要簪花,别的不要,专要这牡丹。
太原城里面牡丹不多,我急忙派人去了趟洛阳,找了洛阳好几个花市,用极低的价格定了不少,单单上个月就来了三批。这一转手儿,一趟就挣回来几百两银子!可惜我的本钱不多,若本钱多时,多订名品,不知道能赚他多少呢!
以我做了这些年买卖的经验,指挥把钱就这么散开,把那些店铺分下去,让他们胡做,不是个好处!凭着咱们两家人多年的交情,我说一句掏心的话:指挥太年轻,这买卖行当里面的事儿,水太深了,不是好心就能有好报,反而更容易吃亏上当,血本无归!刚刚入了这行的人,谁没撞几次南墙呢?连我当初也中过招儿!
若指挥肯信我,把这些产业交与我打理,大可以将赚钱少的店铺都关了,什么赚钱做甚么!那马知州的衙内与我的交情还不错,他消息多,又能帮持。别的不说,单就军粮一件事,一囤一放,咱们就大赚!便是上面查下来,不过舍得些银子,能有甚么。”
当日李寅与展昭乱嘈了一通,见展昭迟迟不接话,对他的提议没兴趣,都不肯深聊。李寅心里面忍不住道:“白说了一通,到底是武夫不开窍”。坐了一会,李寅自己觉得无趣,也就站起来告辞走了。
展英把李寅送走后,回来与陈主管对视了一眼,然后询问展昭道:“契约的事情,陈主管已经把账目算好了,细处咱们也敲定了,现在可以对外面说么?还是这件事情再等等看?”
展昭纳闷了询问道:“咱们忙了这些天,为的不就是这事么?!什么叫做‘再等等看’,你还有什么想法么?”展英遂道:“才刚李大官人在这里,把话儿说得天花乱坠的,能保证让咱们稳赚不赔。再说为了怎么分,底下还有些抱怨的,我怕主人主意再变了,所以就问问。”
展昭便道:“这个李寅,说的全是些投机取巧的窍门,根本就没有长久做事的心!还是把心思用在买卖上,诚信为本的才好。”
见展昭油盐不进的模样,展英摇了摇头道:“若按我说,方才李大官人说的,也不是全都没道理:转出去了让别人打理,那些杂事一推干净,咱们也不用得罪人,还没什么风险。若咱们去做,做好了还行。倘若出来半点差错,埋怨必然少不了!普天之下,谁能做事没有点错呢?”
展昭正拿着一个账簿,要坐下呢,听见展英说这个话儿,便回复道:“可是主管有没有想过,真的把这事儿转给了李寅,他必然得用自己人,不会让太多人吃闲饭。咱们家这些老的、小的,怎么安置?赚不赚钱倒在其次,得给众人找到条出路!
你也别怕!危机,危机,‘危’中有‘机’,咱们去做了,成败的几率就各有一半,总比呆坐着不动强。难题虽不好解,一步步来也不难。好坏怎样,还在于人为。”
说毕招呼两个人道:“还有一样我得说说:质库、柜坊不能放。天下的事情,明理的人虽然多,真正要克己却很难。若是由着人胡乱做,要得利高了,或是背地里做了害人违法的事,咱们岂不是要担责、招人骂。”
展英知道劝不住,便叹气道:“在背后骂你的也多了,哪里差这一件事。看这个样子,我还得陪着你一块挨骂!”话还没说完,连旁边的陈主管也跟着笑了。
陈主管这时候说话道:“世人但凡要做些事儿,怎么可能会少了骂?除非在家里面躺着不动!”三个人说了一会话,将众人所提的又看一遍,将细处也推敲妥当了,便就安排了叫去做。新的契约施行后,可能发生的状况,众人不可能一一预料,只好广开言路,且行且修。
玉堂来东京已经有数月了,当初在建的几座酒楼,陆续的也都建好了。因众人捧场,玉堂热热闹闹的,已经把酒楼开起来。
这个时候正值深秋,重阳节已经过去了,下元还没到。玉堂在谪仙楼置办品菊大会,邀诸友、宾客一同来赏。诸位都将家中的名花带了来,一并赏玩。一则为玉堂庆生,二则庆三楼新成,众人借这个机会聚一聚。远远看去,那边厢富贵奢华,真如天宫的一般。
当日门前往来的车马,延延绵绵足有百尺,宾客往来络绎不绝。东京城绯绿社、遏云社、傀儡社那几个名头正盛的人,一早就到了,在等着安排。诸位主管恭迎送往,一发忙得脚不沾地。诸友见了玉堂后,都口内称贺。
有做媒的,撮合山的嘴,七十三、八十四捉住了玉堂只顾嘈。没奈何打发了,又有八竿子打不着的宾客族亲,只求着要见。好不容易清闲了一会,这时候又有一班门客帮闲,三五成群,皆丝鞋净袜,帽边簪花,熙熙攘攘,同时来贺。
为了讨一个好口彩,里面一个叫梁问的性急,抢先来贺道:“小可一祝殿使荣华富贵人称羡,二祝殿使多福多禄寿比山,三祝殿使多子多孙代代传。”玉堂笑道:“你这华封三祝的话儿,去州桥下说与那些财主员外听,他们还赏你个十贯八贯的,在我这里说这些,一文也没有!”因他吃瘪,众人登时都大笑起来。
另一个温升便斥他道:“庸俗之所贵,乃至人之所贱。梁问这贺词儿,好比是古人所说的‘鸱求腐鼠’,乌老鸦一边待着去,你怎会知道凤凰的志向?忒庸俗不堪!”
玉堂这厮,是个一辈子学不会谦虚的人,听了温升这几句,认为他说的是些实话,微微一笑,没觉得不妥。温升一看玉堂满意,立刻就被鼓舞起来,又继续说道:“殿侍少年,弃富贵之乡,守边关之地,此就是忠。为救友,拔剑而起,舍生取义,此是义。”玉堂听了,喜一扬眉。
“慷慨施财,救人于危难,可比朱家,此是侠。”玉堂听了,喜笑颜开。“通百家而知雅乐,此是博。”玉堂听了,将手一挥。只听那厮仍旧说道:“宴前清谈有鸿儒博士,门前往来无白丁蠢汉。”
玉堂才待叫赏,听见这话,口内便道:“罢了罢了,什么‘鸿儒’不‘鸿儒’,‘博士’不‘博士’的,你省得什么?!有些人书读得越多,越心窄、惜命,越知道怎么算自己有利。真到了事上,屠沽辈也比他们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