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易等到入夜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人马嘈杂的声音,其中有一个欢喜道:“大队的人马,肯定是谢营使过来了。”众人立刻站起来,急忙出迎时,果然见谢营使人马到了。
外面谢营使刚下马,早有军士去牵了缰绳。看见了众人,谢营使口里一叠声道:“晦气!晦气!一连碰上了三拨蕃子,差一点今晚来不了!”因看见了韩煦,营使转头对韩煦道:“韩知寨来的比我早,你来的时候,没碰上蕃子的尾巴么?”
韩煦笑道:“怎么没有?只是我人马少,不太显眼,那些蕃子看不上,全去盯着营使了。”话一出口,周围站着的全都笑了。
当下点查人数,谢营使此来,带了足足八百的人马。众人见了便欢喜道:“加上你们,这一次夺寨基本上稳了!”本来还担心的几个人,见此便念了几句佛。谢营使道:“瞧你们没见识的村夫样,八百的人就开始念佛?”
众人便道:“营使今晚若过不来,夺寨俺们够呛能行。你一来了,输赢的机会各占一半儿,怎么不该念一句佛?”营使便就接话道:“一半的机会还打个屁!咱们要的,就是必赢。干脆把实话儿告诉你们:张指挥和于指挥各带了五百人马在后面。你们说说,这一次怎么谢我呢?是念佛还是跪下来磕头?”
韩煦便道:“这次营使先记着吧,以后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万死不辞。”因这个话,谢营使连道好几个“过了”。
当下众人把原计一说,对于韩、展两人渡河的提议,谢营使基本上没异议,至于夺寨的事情上,谢营使又加了一些补充,原定的计划,又重新改了两处细节。
眼看事情已商量妥了,张、于两个指挥的人马,也陆续到了,众人立刻就开始安排。本来按照之前的部署,是展昭先带一拨人马过河,拔掉对岸的岗哨。万一展昭没完成任务,便全军覆没,那么由王达继续带领第二拨,完全展昭未完的事情,由韩煦统一指挥渡河。
等到把岗哨拔除后,由谢营使统一指挥拔寨。除了现有的几路外,叫于指挥率领五百的人马,在路口设伏,阻住从别处赶来的西夏援军。
展昭这边把人都召齐,把夜渡的事情给底下一说,便开始挑选渡河人马。一听说这事儿,马上有不少人跳出来应和。宋军里面水性好的,立刻就跳出来四十二人。
第一拨用不着这么多人,展昭选出来十五个好的,把夜渡需要注意的事项,给大家全都讲了一遍,众人明白了之后,便带着他们往河边上走了。
谁知道看见了别人下水,王达那厮也不甘落后,立刻就脱得赤条条的,浑身只剩下一件水裈。眼瞅着其他人不注意,王达就带着自己的人,紧紧跟随在后面去了,就算有一两个看见了,哪个能够叫得住他?幸而这个厮皮黑,河面上根本也看不出来。
眼看着王达已去得远了,众人才发现,韩煦这边已拦不住了。为安全起见,韩煦立刻命弓弩手在河岸的高处随时待命,一旦众人被对面发现,立刻就射箭。除此之外,还有一队预备的人马,一旦渡河时发生意外,立刻就救人。
今晚的夜色有些漆黑,天上只一轮朦胧的弯月,风却不小。这风刮到山脊转角的时候,就变成了旋风,“呜呜”地响。碰到树枝、树干的时候,就“呼呼”地响。狂风使劲摇晃着树干,山顶上小树几乎被摧折。迎着风时,根本就没人能睁开眼。
王达这厮,已经脱得赤条条的,一过来风浑身打颤。眼看着走到了河边上,一脚踏进水里的时候,好似被野狗一口咬到了腿上,疼得差点就一声喊叫出来。
王达急抬头看别人时,展昭还有那十几个宋军,已经开始往对岸游了。都是一般的父母皮肉,差不多的人,谁比谁差多少呢!因此王达也忍住了冷,带着自己那十几个人,紧紧跟上了前队的人马。
平常的时节,看着无定河并不多宽。谁知道真正夜渡的时候,偏觉得宽,不多久众人的牙齿便开始打颤,一片声的“嘚嘚”作响。没多远身体便开始麻木,等到将近对岸的时候,手脚都开始抽筋了。
眼看众人已到了河边,正要上岸的时候,展昭突然又做了个手势,众人重新又蹲回水里,急忙看时,原来是一队哨探的蕃骑,已沿着河岸过来了。
那班蕃厮们,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此时将火把举过头顶,正在仔细往河面上照看。韩煦从对岸看见了这样,立刻命弓弩手准备好了,一旦发生了什么状况,立刻将那班蕃骑射倒。
展昭这边,众人将身体藏在水里,借助头顶上凸出的山石,遮住了脑袋,都屏声静气的,指望着蕃骑能赶紧离开。然而这样似乎不行:在冰凉的河水里待久了,浑身感觉刺骨的疼。让人忍不住牙齿打颤,浑身发抖。为防牙齿打颤发出来声音,许多人干脆将湿衣或拳头咬在口里。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长的时间,众人在水里耽搁得久了,头发、睫毛已挂上了厚厚的一层冰,稍一摇头,便有碎冰碰撞的声响。终于哨探那边没发现异常,一行人也就朝前面去了。等到他们都走远没有了声音,众人准备起来的时候,一半的人,已经在冰水里也再起不来了。
剩下的人,从冰水里面爬出来,不单膝盖已不会打弯,连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众人在岸上缓和了一会儿,等到勉强能动的时候,一个个便就离开了无定河的河岸,绕过月光照射的地方,由黑影里迂回前进,往夏军营寨的方向去了。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正前方的夏军岗哨,先后被抹掉,对岸的打了个暗号过来。看见了对岸的信号,韩煦这边一声令下,宋军立刻从草丛里将早先备好的船筏拖出来,掀掉上面浮土的隐蔽,直接就下水。
这班宋军来得快,将竿一撑,眨眼间众人便纷纷上岸。正在众人渡河的时候,天上便纷纷下起雪来。眼看着雪花越飘越大,对面几乎都看不见人影,愈发给今夜的偷袭带来了便利。
因为天冷,头一批渡水的三十余人,身上衣服都冻成了冰坨,耐不住冷,已抢过夏军的冬衣穿上。眼看着别人动作快,王达这厮心里急,行动却慢些,膝盖因冻得没法打弯,迈不开步。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这厮手上仍然高举着刀,浑身都已经僵硬了,面上仍旧带一丝笑意。
随着宋军一涌而来,直接就开始对各门猛攻。等到对岸夏军发现了宋军的偷袭,开始组织抵御的时候,已经晚了。宋军已经攻破了东面的寨门,已经杀入寨中了。眼见得此寨已经不守,夏军不得已只能退了。
没藏讹庞这一边,突然来报,说一有拨宋军趁着雪夜,突然把无定河对面的军械库,给夺过去了。失去军械库非同小可,没藏随即便就派出人马赶去北面,与成甫克成下了严令,限期将军械库重夺回来,否则立刻军法从事。
对于讹庞的下令,成甫克成大骂道:“怀疑老爷,把老爷的心腹都调到了南面,剩下一个都统的壳,现在倒过来给我下令了?那些人马我指挥不动!”
因成甫回答的不干脆,而且脸色还不好看,回报的便说,对于没藏国相的下令,成甫都统不配合,如何如何拖延云云。
当初兴庆曾有人言:成甫克成跟房当嵬卜一向交好,也是元昊的心腹。因没藏没遵元昊的遗诏,重新立了宁令两岔,心里对没藏就不是太服,因此便不肯太尽力。
当初没藏听了这话儿,便三分相信。怎奈举国上下,能用的人马实在不多,对于成甫克成这厮,只好将就着这么用,时间长了总能贴心。谁知道真正到了大事上,成甫克成指挥不动!古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话儿,果然是说的不错啊!
这个时候,没藏讹庞便认为说,重夺军械库这件事,不能完全信成甫克成,还是交由自己人更可靠!为这事儿上,没藏除了立刻写几封密信,交与成甫的部署以外,没藏又重新派出队援军,辅助北线夺军械库。
派去军械库的援军才出发不久,突然西边又传来消息:绥德、晋宁这两路宋军,不知道何时,已经越过了横山,绕过毛乌素沙漠,此时已直插祥佑军后路。
还有岢岚等处的宋军,不知道何时,已通过了夏军的重重封锁,绕过了府州城的北面,从北线攻打神勇军。成甫克成这一路人马,因为北面被宋人急攻,立刻弃了对府州的包围,然后去救援北面。
这样一来,府州趁着神勇军的包围撤退,立刻从后面压上来,与北线岢岚军一道,从东、北两线同时夹击神勇军。成甫克成这一路人马,必须要得转头向东、北防御,不能跟祥佑军人马相互配合。这个时候,宋军由招讨使马洪率领,已经从防御转为全面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