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先不说治河那头。赵官家这边,为了傅公主的婚事上,已经筹备了这么久,花了那么多银子。到期看时,果然真的是规模盛大,状况空前。不单是皇城宫中那边,连半个东京城都染上了喜气,街头巷尾在议论纷纷,说的全都是公主出降。
如今公主的婚事已毕,东京城众人的热情,仍没有减退,仍沉浸在之前的热闹里。刘贺因为做了仪卫,增充车驾卤簿去了,这一次所受的赏赐不少。
除了赏赐,东京城许多的娘子、妇人,宫娥、闺秀,见了公主仪卫的姿容,立刻把刘贺一干人夸到了天上,每日都有去送礼的。在她们眼里,这次主公仪卫的风姿,如此卓绝,实在令众人都开了眼,算得上东京城的一场盛事。地产涨价这回事儿,根本就没有波及到这里。
刘贺这人谦虚随和,就算被别人挤兑了,也不生气。更何况那些人跟踪尾随着他,并没有恶意,都是跑过来示好儿的。他不发火儿,也不像其他人那样不耐烦,更加令众人夸赞起来。到现在公主已经出降完,仪卫们都已经回去了,仍旧有不少人还在跟着。
里头有许多执着的人,打听到刘贺是天武军的人,立刻跑去了天武军门口,一等就是一整天。不为了别的,专为了等到刘贺出来,好再见他一面。还有人传出话来说,只要刘贺答应的话,他们能凑出一千两银子,就为了能到刘贺的跟前说句话儿。
她们自己拥护倒罢了,不知是哪个提出个口号,道什么“东京城里面,不允许有人不知道刘贺”,因此拉起来一拨人,到处去宣扬刘贺的好处。
这句话一出口刘贺就完了:天天有人去他家门上等着。有些不方便出门的,便拿出钱雇人替她们等,只要有了刘贺的消息,随时就回报。这些人不单把刘贺的底细摸清楚了,连刘贺祖父的小名,都打听到了。他家里养的狗儿、猫儿,众人都知道有几只,分别是公的还是母的。
终日宅院都有人盯梢,家眷许多人被吓得不轻,天天心惊胆战的。为了家中的安宁,刘贺那厮,都不敢继续在家里面住。
这一日苏兴因为一件事情,到刘贺家里面去找他,还没有走到门首呢,外面那些等着的人,看见了苏兴身上的服饰,还以为是刘贺来家了,“轰”地一声都挤将来,直接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情形把苏兴吓了一跳,想寻个避处,怎奈刘贺家大门紧紧得闭着,急拍打不开。
危急的时候,苏兴急忙向里面喊话道:“刘指挥使在家的么?烦劳把门儿开一开,有事寻找!”叫了几声,墙头上伸出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脑袋,小心惊惧地找寻了一番,终于张见了是苏兴,战战兢兢地回复道:“我家小郎,有好几日不曾回来了,指挥去别处看看吧!”
本来苏兴还想要继续问,怎奈花白胡子的那颗脑袋,说完话飞也似地就缩回去了,根本不给人打听的机会。到这个时候,围着的才知道认错了人了,十分不满,立刻嘴里面就开始骂了。
一个便道:“我以为是刘贺哥哥回来了呢,从哪儿又蹦出来这么只活猴,把老娘吓了一大跳!”跟着的道:“就这厮走起来东张西望猥琐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刘哥哥!”
还有人道:“我的鞋才刚都跑掉了,让他们踩了好几脚。早知道是假的,刚才我就不动了!”还有不满开骂的道:“咱哥哥绰号叫‘玉幡竿’,这个又矮又矬的丑鬼,一看就不是!”还有直接诅咒的道:“胡来捣乱的鸟厮去死!丑八怪还妄想装成哥哥,哄俺们拜他!”众人骂了几句后,人群稍微往旁边散了。
苏兴不丑也不矮,今天头一次被骂“丑鬼”、“又矮又挫”,很令人上火。要不是看在骂他的那些是女人的份上,苏兴早已经动手了。忍了半天,苏兴骂了一句道:“谁是‘丑鬼’?你们自己模样就好么?”一句话捅了马蜂窝,那些人一叠声大骂道:“丑鬼还不让叫了么?老娘偏偏就这样叫了!丑鬼,丑鬼!丑八怪,八条腿!你还不服?信不信老娘把你打成个残废?!”
苏兴那嘴巴骂不过人家,那厮们人多,都是副斗鸡拼命的模样。一齐上的话,苏兴还真占不到便宜。处在这种劣势下,只好忍气。这一笔账不算完,得记到刘贺那厮的头上,找着了非得打两拳出气!
除了骂的人以外,也有几个不甘心的,跟过来赶着喊苏兴叫“哥哥”,一个劲问好,然后便这么询问道:“这位小哥,看你这打扮,应该是刘指挥的同僚吧!既然你也找刘指挥,找着了能否告诉一声?或者给奴家带个话儿?”“哥哥去找刘指挥,不如带着我一块儿去,我帮你一块儿打听着!”
这么几句话儿一出来,旁边有不爱听的立刻道:“嗬,不愧是勾栏出身的人,心思倒巧,为了哥哥,连丑鬼都开始拉拢了!”“呸!贼贱人、狐媚子,别以为攀上了刘贺哥哥的朋友,哥哥就能看顾她,就高人一等了!”原来聚在这里的人,还分门别派,并不是铁板一块的。
正在那厮们拉扯吵嚷的时候,终于让苏兴偷出个空儿,钻了出来。幸而苏兴身手敏捷,腿脚够快,从人墙之中找到个空隙,急挤出来人群,三步并两步逃走了,这才没有让他们跟上。
等苏兴终于逃出来埋伏,又遇着了两个天武军的人,才知道今天过来找刘贺的不少,他们的遭遇跟苏兴一样,差一点就被人家给包围了。
三个人站在墙角处商议,一个便道:“那祖宗两天没见着影儿了,上哪儿去了?不会让别人生吞了吧?瞧这个架势还真有可能!”另一个道:“听你这话儿,还有点羡慕刘贺呢!是不是你后悔当初上面挑人的时候,没挑着你,有机会让那些小娘子堵门儿?”
回话的道:“羡慕个屁!别跟我说,这些人还是‘小娘子’!咱们躲在这墙角上,还是个死巷,怎么出去都是个问题。一会还得回去呢,再冲一次人墙我可怕了!我给你说:那厮们早起没刷牙,说话真臭!”
一个便道:“我猜姓刘的没跑远,就在家里面躲着呐!等外面那些人回家吃饭了,他就偷偷溜出来了!”反驳的道:“人家不傻,吃饭都轮班儿!不行雇一队掘子军,挖洞把刘贺救出来?”又有人道:“还不如去放一把火,用烟做掩护逃出来!咱们得提前往里面通个信儿!”骂的便道:“这么点事儿,一个梯子就解决了,让你们一说那么麻烦!”
正说着呢,背对的一个问苏兴道:“苏哥,那个过来的看着面熟,是不是你们龙卫的?我看着像!”苏兴急忙去看时,可不是怎的?过来的还真是一个熟人,此不是别人,正是展昭。赶上巧了,今天他也过来找刘贺。
看着展昭的身影,众人口里便纳闷道:“这厮不是忙着治河?怎么今天也过来了?”天武的热心,口内着急了便说道:“赶紧把明熠叫住吧!他不知道最近的事儿,别让那些人缠住了!”
才待喊呢,苏兴突然起了个坏心,拉住他道:“别叫,让明熠帮咱们打一个头阵,倒方便咱们几个人跑了!”三个人想看展昭出丑儿,找了个台子充屏障,都趴在底下听声音,一面嘴里“哧哧”得笑。
只听见一阵脚步响,似乎展昭被围住了。苏兴生怕错过什么,急忙竖起来耳朵仔细听。
只听见几个声音问:“哥哥莫不是刘指挥?”一个声音回话道:“我不是刘指挥,我是要过来找他的。”这个却是展昭的声音。
又有好几个争着道:“哥哥贵姓?唤做什么?有几岁了?也是刘郎的同僚么?”、“哥哥既不是刘指挥,知道刘指挥在哪么?”、“听人说刘指挥要调到龙卫了,这件事情是真的么?”只听见展昭回话道:“打听这个,你们都是哪儿来的?这些事与你们有关系么?!”
一听见这话儿苏兴就乐了:“哟呵,把出来三班行首的架势了!那帮妇人不讲道理,能听你个屁!等着马上挨骂吧!”那么多妇人同时骂他,想想就惨烈,苏兴忍不住替展昭担心。
谁知道苏兴白等了半天,没听见群起攻击展昭的声音。那帮刘贺拥趸的气焰,似低了不少。这倒让苏兴十分纳闷,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听不清那厮们说了些什么,又听见展昭的声音道:“随便打听军官的下落,泄露军机,按律当捉!领头的是谁?”也不知她们回复了什么,这边展昭又说道:“是哪个带你们过来的?家住哪里?父母是谁?在捕盗巡检过来之前,全部都散了!”当下呵斥了一番话儿,那些堵门的似散了不少。
天武的忍不住喝彩道:“厉害了!当阳桥头一声吼,喝退曹军百万人。要不说人家的绰号叫‘门神’呢!”另一个道:“你还别说,就那一帮娘子军,可比曹军难缠得多,咱们差一点儿全军覆没!”
这一头苏兴不欢喜:不容易费了好大的劲,从娘子军里面脱身出来,就想着看看别人出糗。谁知道人家没准备不说,还屁事没有,这么轻易就解了围,太不公平了!
说起来那些妇人也奇怪:她们对付起苏兴来,一个个好像是铁鹞军,都使出了全力。怎么她们遇到展昭,就好像变成了老弱兵卒,气焰突然就没有了?还是苏兴的模样长得不凶,也没有板着脸跟她们说话,一看他就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