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娘子张氏正在卧房,指挥着好几个人搬箱子,不知道在那收拾什么。献堂立刻赶上去,口里面呵斥众人道:“都给我住手!谁让你们搬的?”众人便道:“都是娘子的吩咐。”献堂便骂:“她说叫搬你们就搬?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一看不好,闲人们登时就退了。
张娘子见此便笑了道:“行啊白老二,这个家还真是姓白的,我说了不算!”献堂把盒子拿出来,扔到张娘子跟前道:“这个是你倒换的吧?!故意往里面装死耗子,写纸条骂她,这些都是你干的吧?!”
张娘子道:“这两天我是骂了个勾引别人男人的贱人,她那是活该!怎么你还想着替她出这个头,打我不成?”献堂便道:“既然敢认,老爷打的就是你!”
话还未完呢,张娘子脸上便挨了一巴掌,两口子登时打成了一团。因为张娘子下了狠手,献堂的脸皮,被老婆的指甲给挠破了,花了不说,连献堂脸上的皮肉,都跟着一块儿翻卷起来,看着吓人。
老婆张氏的身上,也挨了献堂好一顿拳脚,据说骨头差一点就折了。两口子打得披头散发的,不单是左邻右舍都知道了,连街上的差役都惊动了来看。好不容易,才将两口子拉开了。
这一仗打完,张娘子一气,就准备收拾了东西回娘家,立刻被献堂阻止了:人走了可以,献堂早就厌倦了老婆,反正银子也到手了,巴不得让老婆赶紧滚蛋。家里的东西,全都是献堂挣的钱,买回来的。管顾她吃喝就不错了,有什么资格往家里拿!
当日张娘子争不过献堂,一个人披头散发的,哭哭啼啼的跑出了家门。因两口子厮打,献堂家里的小儿子,被这个场面吓怕了,站在那里嚎啕大哭。献堂见了不耐烦便骂:“我又没死,哭什么丧?再不听话连你也滚!”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儿子从人丛里挤过来,把小的那个牵走了。
次日一早儿,献堂起床照镜子看时,才发现昨日的伤疤好了不少,已经开始结痂了。小厮跑过来告诉道:“刘大官人过来了,说有要事见官人呢。”这刘大官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献堂和张娘子两个的媒人。他来到门上,不为了别的,肯定是听说了两口子打架这事儿,特意跑过来说合的。
为此献堂骂一句道:“不见不见!你就说我不在家。当初姓刘的没安好心,给我说了个姓张的小财主丈人,娶回来那么一个泼妇!若按我的意见,把田家的女儿说给我,我丈人已经是御史了!”
献堂为了一劳永逸,立刻写好了休书,打发人送到丈人家去,彻底把醋罐子给打碎了。在这个家里面,以后再也没有人能管着他了。
把刘大官人打发走后,献堂又想起元奴来。为了能让她乖乖进门,白献堂立刻去安排了一件要紧的事儿:把任店街上的那座小楼,给买下来。在房契上写上元奴的名字,就送给她。献堂谈妥了价钱后,跟房屋主人商议道:“这两天我有一笔买卖,得需要钱使,房款晚几天我再给你。”
房屋主人急了道:“白二官人你也知道,我就是因为急需要用钱,才把这小楼便宜给你。早知道这么一拖再拖的,这个价小人就不肯卖了!”因为房主人不通融,献堂只好退了一步,答应这笔钱明天一早就付清。
谁知道去库房拿钱的时候,才发现了问题:张娘子从娘家带回来的那笔钱,份量虽然够了数儿,打开了看时,只有上面那一层是银子,箱子底下的全都是石头!原来元奴的这件事儿,张娘子早就发现了,一开始根本没露形!
为了能拿回来这笔钱,献堂决定先来个软的:献堂写了一封信,开头便道:“娘子,那天你哭着跑出去,不知道平安回家了没有?因你的事儿,我一连几夜没睡好,父子几个天天都想你!这几日忙,我一直想等个妥当的时候,亲自到丈人的门上道歉!”
献堂写满了好几页纸,让小厮送到丈人张贤德家里,叫张娘子收。写完信又等了一两天,张娘子那边,迟没有动静。
献堂马上就坐不住了,接着又写了第二封信,开头便道:“老话常言:‘一日夫妻,是前世几百年修来的缘分’。咱两个虽然有小打小闹,哪家过日子的能没点争吵?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真的另嫁,够呛能找着个强似我的!”
连着两封信发出去,全没了下文,献堂登时便急了,这厮立刻放下脸面,亲自带了不少的礼物,跑到刘大官人的门上,说了半宿的好话,终于把刘大官人给说动了,同意一块儿往献堂的丈人家去一趟。
谁知道这次的事情闹大了:献堂又是亲自到丈人的门上道歉,又是找来当初的媒人,求媒人说合。又是找来亲朋故旧,让他们帮着说好话儿。连两个儿子都发动了,让他们去外公的门上找妈妈。倘若张娘子不回去,让他们哥俩也不准回家。
献堂再三保证说,保准这一次回了家,献堂会对张娘子好,不然他就遭天打雷劈!怎奈丈人张贤德那老东西,对张娘子回家这件事儿,迟迟不松口。
因众人再三帮着劝,当着亲朋故旧的面儿,张贤德口里面说要“考虑考虑”,献堂本以为还有机会。谁知道第二天丈人托熟人带话说,张家虽然是小门小户,有一个女儿也宝贝似的,一直养到了十八岁,也没人敢动她一手指头。嫁到他们白家的门上,生了两个儿子不说,一直是规规矩矩的,从没做什么不好的事儿。
献堂为了个外面的女人,把张家的女儿给打了,休书都下了,想破镜重圆已不可能了。这几日他已经看好了人家,打算把张娘子另许给别人。
这些天张家太折腾人:又是叫献堂赔礼道歉,又是叫献堂这个、那个的。一切全都白做了一通,原来张贤德父子两个,从开始就没打算和好!
张娘子回来不回来,倒是次要。要紧是当初和丈人一块儿做了几笔买卖,赚到的银子,让张娘子偷偷给倒换了。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献堂一半以上的身家,都在里面,这笔钱不还上绝对不行!
既然丈人这说不通,献堂打算采取迂回的策略,继续从张娘子这里入手。献堂立刻让人给张娘子捎信儿,就说他如今摊上了官司,急需要钱使。让张娘子看在两个孩子,还有多年夫妻的份上,借一万五千两银子出来,应一应急。
张娘子这么回复道:“发财的时候,二官人心里面惦记的,是你的‘元奴心肝小娇妻’。怎么一遇上官司了,就想起来我张秀娥是你的老婆了?有这一万五千两银子,老娘什么年轻好样的找不到,倒上赶着贴一个半老的野驴!你惹了官司?马上要被关了下牢?好啊,老娘巴不得看一出好戏呢!”
张娘子回复的这个话儿,把个献堂气了个半死,两家人已经彻底恼了。为了让丈人还这个钱,献堂叫了几个得力的家仆,一块儿打到丈人的门上,门板都给他们家拆了,指着丈人的诨号便骂,叫他们还钱。
谁知道一看见献堂来硬的了,张家人立刻就改了策略:不肯直接出来对打,把门死死地拴住了,都在家躲着。趁白家人在外面闹的工夫儿,张贤德叫小厮从后门出去,一道烟找着了右厢赵巡检,与了赵巡检二百两银子,把白献堂打上门来的事情一说,就说他欺负老年人,而且还沾着个“不孝”的罪名。
赵巡检拿着银子后,直接说他们寻衅滋乱,把白家去的那几个人,一网儿全给捉走了。一拿到了人,赵巡检立刻命差役拷讯了一番。当日动手的那些人,败了官司,被打的头破血流的,连献堂也跟着挨了好几下板子,谁还敢再去!
那老不死的,花着献堂的银子,贿赂差役、打献堂的人,这一口气没办法咽下!既然张家能惊动官府,他们做得了初一,不怪别人能做到十五。
献堂这次就豁出去了,立刻去大理寺托了个熟人,要出首告发自己的丈人,就说他们家借着蔡河治水的时候,恶意哄抬东京城地价,叫官府把丈人、舅子全抓起来,都判了入刑。
对这件事情,知道底细的都不赞成:张贤德老汉已经老了,就没事儿的时候,他还病病歪歪的呢。一旦真的入了大牢,挨不了几下可能就完了,那两家就彻底撕破脸了!就白献堂干的那些事儿,犯上的案子,该判的多了,他老婆张氏全都知道。若老爹真的有个好歹,她能让白献堂有好的!
即便是白献堂托的熟人,听说了献堂要上告,也劝慰着献堂叫赶紧罢了: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不值得干,还是回去说个软话,多送些礼,哄得丈人高兴了,也就好了,两口子之间,和老婆哪里有隔夜的仇。
指望着两句好话能劝回来,是痴人说梦。献堂处了这么多年,自己的丈人是什么东西,他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张娘子还没和他闹翻的时候,那个老头子因怕女儿,还不敢大弄。如今事情弄成这样,可不正合了他的心意!到嘴的肥肉能吐出来?这不是与虎谋皮么,这件事情恐怕是难!
白献堂越想越后悔,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非得相信老婆的话,和丈人在一块儿做买卖?火坑真的是自己跳的!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再去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如今见献堂遭了难,家里的那帮仆役们,才不几天态度就变了:叫他们办事都懒懒的,你说他一句,他们马上能顶十句,对献堂也不似先前一样的尊敬了。看他们的样子,一半儿以上的都决定要走,已经在寻门路找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