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在进入洞穴走到篝火旁边时全息投影便被触发了。他瞪大眼睛，看着一个又一个模糊的族人身影显现，震惊到手中的石斧都掉在了地上。
花开树盛，茅屋座座，草原上炊烟泛涌的部落一片挨着一片。
转化率到达了99%。茶茶有所察觉，因为她看着伊的背影，似乎能和他的心境相连，生出了许多千丝万缕的联系。
“神明大人。”伊开口，说出了茶茶能够听懂的语言。
“伊？”茶茶又惊又喜，“你能说话了？”
“神明大人啊，谢谢你们。”伊转过身来，双手放在胸口，“我果然死了，感觉好奇怪……我能听懂也能说出自己根本不知道的词句。”
“心灵相通吧，也许是轮回前的效果。”茶茶也不明白，只做推测，“你感觉怎么样？”
“我……”伊回望族人的影像，“我很抱歉。人类太奇怪了，自私、贪婪，一心想要超越限制，而我失败了，自然惩罚了我，连累了我的族人。”
茶茶觉得伊的话语充满智慧与灵性，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神明大人也有烦恼？”伊望着茶茶，“我忽然能感受到，‘保护你也困住你’……神明大人没人困住你。”
“我的内心……伊，你能看见我的内心吗？”茶茶问。
“就好像神明大人你现在能看见我的内心一样。”伊走到茶茶面前，伸出渐渐泛出光芒的手指，“莉西娅、木熙。”
两个灵魂莫名同步，茶茶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现象。伊的愧疚之情、不甘之情、释然之情、解脱之情通通涌入她的心中。
“对啊，莉西娅、木熙，该怎么办好呢？”
“去面对吧，无论什么结果都好别逃避。就像我，正视自己的错误，真诚的道歉。”
“是吗？”
“神明大人，天国在召唤我了。”伊抬头，洞穴的顶部泼墨般化开，露出毫无杂色的天空。一颗星芒闪耀，直坠九天。
伊抬起双手，看着身体的变化，笑了：“神明大人，再次遇见族人时我想好好道歉。”
“他们也会承认你的勇敢，理解你的想法，我保证！”茶茶坚信不疑。
“画。”伊指着渐渐褪去实体的地面，“那幅画送给papa、mama。”
茶茶顺着手指走去，从地面上端起一块石板。她盯着内容，微笑道：“谢谢你，伊。”
“茶茶大人，木熙大人会帮你，他是家人啊。”伊说完最后一句，在强光中转化为“空”，在星辰的指引下进入轮回。
暂留地变成了初始的颜色，茶茶抱着画作走向木熙和小希。
“终于结束了，这次任务真是莫名其妙。”木熙抱怨。
“不对木熙，伊的情感很丰富。”茶茶将画拿给两人看，“我们代替不了他的家人，但他视我们为家人。”
石板上画着木熙与茶茶牵着伊的手在草原上奔跑。
“小希真的惨，都没在画上。”木熙撇撇嘴。
“唔……说不定忘了呢？”茶茶仔细查看，果然没有。
“没关系……任务完成就好。”小希挂上温柔地微笑。
“好啦。”木熙跑过去捡起背包，“装上石画，我们走吧。”
忘川河上，小舟悠悠，木熙和茶茶有说有笑。小希坐在船头，望着越来越远的空白，偷偷擦拭着手上的颜料。
那副画上是有小希的，确切的说有“两个小希”，一个辰式希一个小希站在后面充当背景。
她觉得，这幅画上有师父、茶茶姐和伊就足够了，自己本来就是过客，重来没有奢求这份羁绊能够长久。在洞穴里匆匆翻新了画作，抹去“多余的人”重新用树胶封好，就当做本该如此。
师父，我想告诉你我的生前啊。灵核传来刺痛，小希低下了头。
“茶茶，关于莉西娅的事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木熙问。
“什么事？”茶茶慌张应付，“能有什么事啊？”
“满地的信纸，揉成了麻花，你觉得一个能看穿你说谎的人无法看破你的烦恼？”木熙呵了一声。
“哎呀，木熙别管。”茶茶抠着额头，一脸焦躁。
“莉西娅在信里说了什么？”木熙追问。
“没有什么。”
“到底是什么。”
“什么都没有。”
木熙叹口气，“茶姐，你跟我玩绕口令呢，你不说我就用延迟去你屋子里翻来看。”
“你敢！”茶茶嚷道：“木熙怎么能这样啊！”
“伊之所以没能顺利进入轮回，是因为他没有正面人生中的烦恼，一味地逃避解决不了任何事反而让人身陷囹吾，茶茶，我们就别玩电视剧里苦情戏那一套了，耿直点，莉西娅究竟跟你说了什么，我们一起解决。”
面对困难吗？茶茶想了想，长松一口气：“好吧，莉西娅说‘冥府一切皆为泡影，彼此相依才是真实’，她问我愿不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
“好大的口气，冥府一切没有她陪着你都是泡影？厉害了莉西娅。”木熙讥笑道，“她是想否定你亲身感受的一切吗？”
“木熙！”茶茶叫道：“莉西娅不是这个意思！”
“冷静冷静。”木熙理了下思路，语气委婉：“‘永远在一起’是指……她回来冥府或者你去圣城？”
“莉西娅来不了冥府啦，因为玄王大人也因为十戒的身份，只有我过去。”气消了一半，“莉西娅想接我去圣城。”
“去了圣城你就回不来了，现在剑拔弩张的局势万一真打起来两边就是敌对状态。”木熙问：“你想去吗？”
“我……”茶茶为难道：“和莉西娅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不过现在我也不想离开你……你们啦。木熙想我去吗？”
如果谦虚点来句无所谓怕是要挨耳光了。木熙放下船桨，任由小舟漂浮，反正时间还早不急着回去，“嗯……不想，因为我去不了，冥府肯定不放行更别说叛军了，不过茶茶你若是觉得跟着莉西娅快乐些我支持你，反正可以写信，你和莉西娅不就是通过写信交流吗？”
“木熙，我不想去。”
用肯定句了，也就是说这是茶茶的态度。木熙担心道：“莉西娅会难过吧，虽然我不太喜欢她那个人，不过她好歹是你的摆渡人啊……妈蛋！”说溜嘴了。
“你怎么知道的？！”茶茶蹭一下站了起来。
还可以补救。“论坛上说的，莉西娅的软肋是她引渡的亡者，软肋就是你嘛。”
“哦。”茶茶坐回去，双手撑着脸颊，“反正我不想去，我喜欢冥府，而且……反正我不想去。”
“那到时候就跟莉西娅说玄王大人不同意。”
“我也不想欺骗莉西娅啦，绝对不行！”
“小希。”木熙喊了一声，对方走神中没反应，“小希！希！希！希！希！”
“师父！”
“你别惊叫‘师父’，听起来跟孙行者似得。”木熙朝着小希扬扬下巴，“你怎么看，莉西娅想要茶茶去冥府，但是茶茶不想去。”
“这个……”小希问茶茶，“茶茶姐……莉西娅大人有说是什么时候吗？”
“没有呢。”茶茶回答，她望着小希，希望真能找到解决方法。
“如此……我觉得你不用担心……姐姐说很快就要打仗了，莉西娅大人可能会和你失去联系。”
“对咯，战事一起，身为十戒的莉西娅多半没那个闲心，所以说能拖就拖。”木熙认真点头。
“木熙，是你说要面对的啊，现在居然叫我能拖就拖！”茶茶气不打一处来。
“茶姐，这不是消极处理，战争的确可以作为借口，现在你需要面对的是‘回信’，怎么回复莉西娅。”
“我知道就不用丢的满地纸团了。”茶茶泄气。
“大概这么个意思。”木熙出主意：“想和她在一起，故意避开去圣城的思路不提，就当做没有猜出来这个意图，然后再说些诸如最近城府不太平的杂事，让莉西娅的注意力放在你的安危上，她就没空追问你的想法了。”
“可以是可以……”茶茶皱起眉头，眉心折出两个“Z”字母，像是龙角，“可总感觉对不起莉西娅啊。”
“茶茶，要不然你就跟直接跟她说‘我不想去圣城，我想留在冥府’。”
“那会更伤心啊！”
“对喽，所以要慢慢来，你要慢慢让莉西娅知道你更愿意留在冥府，并且不想否定掉自己亲身经历的事物。”
“好吧。”木熙说得对，我要向莉西娅婉转地传达自己的意思。茶茶暂且答应下来，她伸手掏出手机递到小希面前，“小希，能帮我一个忙吗？”
“是……”
“这只手机里有个加密文件，我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能破解后拿给我吗？”
小希接过手机翻开盖子，果然找到了一处加密文件，“嗯，不会太难，过两天还给你。”
“谢谢小希。”茶茶挪过去，挽住小希的胳膊，“也谢谢你的姐姐。”
“OK！”木熙一拍大腿站起来，走到船头摇响铃铛后返回船尾拿起船桨，“吃个晚饭，然后各找各妈。”
木熙和茶茶选择共同面对烦恼，是为最好的选择。暂留地外的泊醇街最下道，兔哥也要面对一件事，但不知道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和泊醇街比起来，“最下道”简直不堪入目。随处可见的垃圾与树根般蔓延的污水，恶臭阵阵让人作呕。棚户一间挨着一间，在狭长的过道两旁连成一线，锈迹斑斑的铁皮与石棉瓦搭建成原住民的“家”。
兔哥小心行走还是不免粘上脏水。
铺满灰尘的杂乱植被、油腻粘稠的路面无一不述说着最下道的贫穷。衣衫篓缕的原住民到处都是，乞丐窝在屋边，面前的破碗里只有零星几个钢镚。
醉醺醺的流氓们三五成群，走不了多远便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热井扑出的蒸汽使得整片区域笼罩在云雾之中，如同瘴气。
游行示威的原住民举着牌子堵在某处工厂门口，大喊口号。
这里，为冥府的高楼大厦垫底，是不能言明的贫民窟。
兔哥抬头，望着连分割出一线都是奢望的天空，心中感慨万千。他伸手掏出“原住民阅读同好会”的名片，照着上面的地址默默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