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渊又落雪了。
秦薄衣坐在洛宁的那座茅屋门口,注视着院子之中飘落而下的雪小声嘀咕说道:
“真累。”
没有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累。
甚至没有人敢来问她。
她白衣如雪,在这碧空之下甚至让人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白雪,哪是她的人。
她就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
如果说她在怀旧,可她偏偏毫无敬畏之心。
如果说她在想人,可她冷若冰霜的脸上却时不时的会出现一丝莫名的微笑。
剑渊的弟子害怕极了,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秦薄衣到底要干嘛。
阳鼎天闭关,她便是成了十二重山门的代表,换句话说,她作为阳鼎天的亲传弟子,已经有权干涉剑渊的事物。
可是她却偏偏漫不经心,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
那么此时她累什么呢?
洛雪知道。
两个女子如果能互相猜透彼此的心境,那么她们一定能成为比两个男人更加牢靠的朋友。
因为她们都愿意跟聪明人打交道。
洛雪来了,她手中拿着一个酒壶。
她本不喝酒,所以这酒壶就自然到了秦薄衣手中。
秦薄衣也没有喝,她闻着酒的味道,似乎是在提醒着自己什么。
洛雪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你很想带人去玄武城。”
秦薄衣低头沉默,然后反问道,“你难道不想去吗?”
洛雪说道,“玄武城是我的家,如果我都不想去,那么这世间还有谁想去呢?”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秦薄衣说道,“但是你知道,从第一重山门到第十一重山门的长老都会阻碍你的。”
秦薄衣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洛雪继续说道,“你到中原去,不光是为了魔宗,自然也是为了洛宁。”
秦薄衣还是没有说话,依旧算是默认。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终于转过头看着洛雪说道,“你说的都不错,我也很明白,但是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情究竟要怎么办呢?”
洛雪望着她平静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要怎么办了不是吗?”
秦薄衣把手一挥,在储物袋之中把自己的秋水剑取了出来。
剑在这雪光的映照之下是雪白的。
很明亮,自然也很修长。
雪花打在她的睫毛之上。
她平静说道,“我当然知道要怎么办。”
她没有说出那句话来:很多时候,解决不了的很多事情都可以用拳头来解决。
那样的话,比的就是谁的拳头更大,更硬。
她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当她低头再看着手中的那个酒壶的时候,眼神是惊讶的。
她问洛雪说道,“你难道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洛雪说道,“自然。”
秦薄衣再也没有犹豫。
她在雪中挪动着步子。
像是天山上的一朵骄傲的会动的雪莲。
她认真说道,“如果不成功怎么办?”
洛雪说道,“没有不成功,我们必须成功。”
……
……
剑渊的弟子不懂。
但是这些长老却懂。
他们知道秦薄衣心里想的是什么,自然也害怕这一点。
他们不想拼剑渊的力量去和魔宗打上一场,去救援那个什么玄武城。
但是宗主闭关了,这个少女的意见便是代表了第十二重山门的意见。
还是会有很多弟子会听她的话的。
他们心知肚明,绝对不能让秦薄衣离开那里。
所以,当她做好准备要走的时候,所有的长老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这里等她。
事实上不需要他们等他,秦薄衣就会去找他们。
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一个她要挨个去找一遍的过程。
第十一重山门长老是谢九龄,自然也是除了第十二重山门之外最有发言权的一个长老。
秦薄衣最先来找他,便是说明,她要先从最难的开始说服。
但是她们知道,这些长老没有一个会听她们的话,所以她们很难用嘴说服。
只能用拳头说服。
用武力去说服。
用她们的剑去说服。
……
……
白雪从天而降,三百里雪白的剑渊在这白雪茫茫之中变得更加的雪白。
她不着急,提着剑,慢慢的从第一重山门走到了第十一重山门。
这期间浪费了很长时间。
但是这也是她把气息提升到一个巅峰状态的过程。
谢九龄的年岁很大,而且经历过很多事情,他经历过上次天下灭魔宗的大战,甚至还亲眼见过易水寒的剑,他的实力或许早已经进入生死境。
秦薄衣要说服他,或者说第一个就来挑战他,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秦薄衣也知道或许不可能。
所以她走的不紧不慢
她在走去第十一重山门的路上就已经逐渐把自己的剑意和境界饱和到了最巅峰的状态。
洛雪跟在她的身旁,一句话没有,因为她也在慢慢的调整着自己体内的气息。
她早已经入了观庭,只是现在的情况,一个观庭境似乎并不能对左右这场战事,可是她却依旧跟在秦薄衣的身后,两个人都仿佛融为一体。
白雪落在她们的肩头,落在她们的发髻上。
秦薄衣的长发在这白雪之中乌黑的像是一朵翻滚的乌云。
她们路过十座山门,十座山门都没有一点的动静。
因为他们都不敢有动静,生怕秦薄衣最先找的是他们这座山门。
直到秦薄衣来到了第十一重山门的山脚下,从一到十座山门的这些人才不约而同的长长松了口气。
白雪飘洒。
天地间的枯木是雪白的。
雪白之中的雪白掩盖了她们来时的脚印。
秦薄衣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拿着秋水剑,站在山门脚下。
她忽然说道,“我的右眼皮在跳,心中有些不安。”
洛雪说道,“第一次挑战,紧张很正常。”
秦薄衣说道,“不是我不安,是我感觉他有些危险。”
他指的自然是洛宁。
洛雪嘲讽笑道,“身无彩凤。”
秦薄衣低头回应,“确实心有灵犀。”
两个人相视,然后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秦薄衣伸手拧开了酒壶,女儿红的浓烈香气扑鼻而来。
她皱眉笑道,“剑渊从来不让饮酒。”
洛雪笑道,“你是喝酒,不是饮酒。”
秦薄衣平静说道,“有道理。”
她扬起了头,长发几乎要到了她的腰部,酒壶被她举在手中。
她问道,“你不喝一口?”
洛雪说道,“我们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秦薄衣继续说道,“有道理。”
她再无犹豫,一壶酒就这样倒在嘴中。
酒是很烈的,即使是一个大汉喝了这样一壶酒也得晃两晃,但是秦薄衣却纹丝没动。
酒在寒风冰雪之中是极为冷的。
也是涩的。
但是正是这样的冷和涩让她的胆气提升的飞快。
也正是这样的冷和涩让她的头脑清醒无比。
黑发舞。
她把酒壶扔在了地上。
她眼中剑光如电。
她的剑袍在风中狂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