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龄问道,“她来了?”
底下有剑渊的弟子紧张回答道,“她来了。”
谢九龄问道,“如何来的?”
弟子回答道,“是走着来的。”
谢九龄皱眉问道,“那她现在在干什么?”
于是有弟子紧张的回答道,“她在喝酒。”
“喝酒?”
“是的。”
“喝什么样的酒?”
“一只很大的壶,一壶看起来很烈的酒。”
“她醉了吗?”
“看不出。”
……
……
谢九龄沉默了。
他已经花白的胡子和头发在这天光白雪的映衬之下显得有些更加苍白。
他不是一个人。
李连昼也在。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在第十一重山门,也没有人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第八重山门的长老在第十一重山门长老这里,这本来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但是此时却不诡异。
因为从第一重山门到第十重山门的长老,他们竟然都在,仿佛他们就是商量好来对付秦薄衣的。
暖的大厅此时忽然有些冷。
……
李连昼笑道,“我看她是借酒壮胆。”
谢九龄说道,“从第十一重山门开始挑战的人,你觉得胆子会小吗?”
李连昼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谢九龄看着他说道,“不是我想怎么办,而是你想怎么办,不是吗?”
李连昼沉默了很久,然后看着手中的剑,咬牙肯定说道,“正是。”
谢九龄说道,“人就在山下,你去便是了。”
李连昼说道,“好的。”
他竟然就站在了身子,在这炉火通明的大殿之上走了出去。
他是第八重山门的长老,实力境界也已经到了阴阳境六重,足足压制过秦薄衣六个境界。
但是正是这样,才让他有了自信。
风雪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就在这茫茫的白雪之中走出了山门的大厅。
但是他的身体却没有完全走出去。
他站在大厅的门口犹豫了很久。
然后他终于转过头问道,“有酒吗?”
他竟然要酒,秦薄衣喝酒他猜不出要干嘛,但是他知道他喝酒一定是为了壮胆。
谢九龄望着他说道,“剑渊不让饮酒。”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便是再无任何犹豫。
风雪在山峰上逐渐变得更大了。
但是对于他这种境界的强者来说,这种程度的风雪根本不能阻碍他的视线,也不能阻碍他的脚步。
一道剑意自平地而起,于是便是再无任何雪花能落到他的身上。
……
……
秦薄衣站在原地。
脚是跛的,剑是直的。
女儿红的劲道真大。
她的脸上有些红晕,不过却依旧冰冷。
洛雪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个少女,心说自己的弟弟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疯狂的家伙?
她竟然忘了,她自己其实也是疯狂的。
风雪从天而降。
风声呼啸。
雪花潇潇。
李连昼就好像从天边走来的一般。
剑意环绕在他的周围,没有风雪能落到他的身上。
秦薄衣在第十一重山门看到了第八重山门的长老,她并没有觉得震惊,甚至还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没有一个山门的长老想要去迎战魔宗,都巴不得能在这里阻拦住她。
所以,这里会有很多人。
李连昼也许只是其中一个插曲。
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但是,却是天地间这场大戏的开场曲。
……
……
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注意力在这里看着这场战斗,因为人们想知道,作为阳鼎天的亲传弟子,她究竟有没有资格和这些中山门或者上山门的长老平起平坐?
阳鼎天闭关,会给她一些压箱底的招数吗?
所以李连昼的这个身份,也自然是试探秦薄衣的存在。
风雪更紧了。
秦薄衣的身子就站在那。
手已经搭在了秋水剑上。
天地是苍白的。
她苍白的脸上红晕的醉意和红晕的脂粉是粉嫩的。
握剑的手是白的。
剑是白的。
衣是白的。
长剑忽然出鞘。
没有任何征兆的,两个人之间甚至没有任何对话,于是秦薄衣便是选择了率先出剑。
她从第一重山门走到了第十一重山门,走了很久,所以剑意早已经饱和到了巅峰。
……
本来冰冷的雪花已经似乎定格在了空中。
天地间仿佛出现了一条大河。
但是却不是易水。
易水太冷。
这是秋水。
秋水是寒冷的,没有易水冷,因为秋水意能让万物死,也能让万物生。
李连昼的人影在风雪的那端,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不来究竟是怎样的。
但是可以知道的是,他是绝对不会轻敌的。
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小看秦薄衣的。
所以他的身边围绕的剑意领域和灵力结界在一瞬间到达了他所能达到的极限。
冰冷的雪中出现了一道更加冰冷的气息。
是剑意。
李连昼的剑意。
这剑意同样是他平生最强大的剑意,他没有任何收手,因为鬼知道阳鼎天会给秦薄衣留下怎样的灵器或者致命的法宝?
他最强大的剑意用来防守。
秦薄衣的剑便是用来进攻。
李连昼的脸上的紧张神情终于消散了很多,因为他的剑意领域和灵力结界,如果没有阴阳境九重的实力,就几乎是不可能打破的。
即使秦薄衣是天才,也不能。
半空之中的那条秋水似乎已经被冰冷的风雪冻结。
但是只有李连昼知道。
它还在流淌。
秋水意覆盖在了他的剑意和灵力结界之上,咔嚓一声脆响,空气之中还在了落下的雪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坨子,而在这冰坨子成型的瞬间,就被这两道互不相干的剑意斩碎,变成了无数漫天的冰屑。
……
……
谢九龄的眼神就像是炉火那般忧郁。
他平静的看着底下的这些长老,然后说道,“李连昼败了。”
这些长老纷纷面面相觑,心说李连昼怎会败?
他的那道剑意领域就算是阴阳境九重的人来都未必能破开,难道秦薄衣到了阴阳境九重?
人们之中的议论之声逐渐变得响起来。
谢九龄轻声叹了口气,他的眼神之中有着深深的怀念,他似乎是在对长老说,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喝酒的原因不是为了壮胆,而是为了能让自己心无杂念,一往无前。”
他没有说下去,所有人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秋水意,但是却是易水剑的心得。
一往无前的不仅仅是人,自然也是剑。
她想的是拼命,而李连昼想的则是防守。
这样的剑如何能赢秦薄衣呢?
……
……
秦薄衣知道自己此时一定很像一个人。
——
洛宁。
洛宁当日在青山峰顶斩夜魔的时候也是像自己这般。
能和他很像,她觉得很满足。
至少某一时刻是满足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天空的雪花之上,剑意纵横。
秋水毕竟不是易水,她也毕竟不是洛宁。
可是她为了能带人去玄武城,已经不在乎了生死。
所以这一剑自然也是最为强大的一剑。
她的长发舞动,秋水剑骤然一翻!
漫天的剑意都在此时凝结。
风雪停止。
她看清了李连昼的脸——那张有些紧张,有些惊恐的脸。
她承认,李连昼的剑意领域确实很麻烦。
但是她却不紧张,不惊恐。
她挥手,剑意凝结。
再挥手,剑意斩落。
她平静道,“斩。”
剑意斩。
空气之中出现了一声脆响,像是一声惊雷划过了初阴的傍晚。
像是一条彩虹出现在了放晴的天际。
像银瓶乍破。
像铁骑突出刀枪鸣叫。
……
李连昼的剑意领域之上,出现了一道道极为细密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