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璃一愣，听到了道士的话，连忙缩回了脚。但屋子里黑黝黝的，而后他有些看不真切，只能看见地上有个黑影。
于是白若璃不禁朝着陆征的方向后退了几步，眼神闪闪，似乎有几分害怕。
陆征的脸上透着几分笑意，他或许是灵魂状态，能够看的比若璃清楚些。
地上的老道的腿没有瘸，明明能动，双脚都有知觉，在若璃踩到他的时候，还疼的动弹了几下。
老道的眼神在黑夜里炯炯发着光，但只有一只眼，另一只眼似乎的确是瞎了。他看了若璃，眉眼掠过了几分惊讶，又似乎不在意的朝着陆征的方向瞟了一眼。
他咳嗽了几声，神色很好，屋子里似乎又有几分酒的味道，明明外边在闹干旱，这老道哪里都不去，却还有酒喝……
陆征微微眯了眯眼。
随后，他在地上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许久，摸到了一个方盒子后，缓缓站起了身子，颇为疲累地对若璃说道：
“现在的姑娘家家，你可不要害怕，老头子我这就给你点灯。”
他身子缓慢颤颤巍巍地走到油灯前，划上火柴，但却怎么都划不开，似乎火柴很久没有用，受潮了，他嘴中轻轻“啧”了一声。
白若璃的眼中明悟，她的右手轻轻一挥，淡红的灵气汇集，还没来得及等陆征阻止，星星点点的火苗朝着桌子上的那盏油灯飘去。
油灯被若璃的灵气点燃，整个屋子都明亮了不少。
那老道士手中还维持着点火柴的样子，看着身前的火，又看了看若璃，眼睛一亮。
若璃似乎也被自己挥手出火的招数，感到甚是新奇，她的眸子里闪耀着光，看着陆征，似乎很是高兴。
陆征叹了口气，抚额叹息。
但那老道士似乎也不是很讶异的模样，身形微曲，坐到了屋中的一把小木椅上。
看着若璃，脸上一乐，皱纹把他的眼睛淹没，只留下一条细缝，他的眸子在其中露出一点点精光。说道：
“小女娃懂事，这干旱，你也愿意给我这个半身入土的老头子送水来……”
若璃歪了歪头，似乎颇为不解，说道：“你是村子中的人，我给你送水，有什么不对吗？”
那老道嘿嘿笑了几声，没有回答若璃的话语，他抿了抿干涩的最，看着若璃，眼中露着几分异样的光，说道：
“你做的是很好，不过，你这仙人才有的法术，你也会使，这很是奇怪。”
“奇怪，有什么奇怪，明明……”
若璃本想说“明明陆征也会”，但她机警地又把话咽到了肚子里，看着那跛脚老道。
那老道似乎毫不在意若璃的话，淡淡说道：“这奇怪，很是奇怪，村里人都不会，甚至闻所未闻，你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却会了，这很是奇怪……”
他的眼睛微眯，看着若璃，说道：“人无我有，显露人前，你觉得是好事吗？”
若璃微微一怔，她只是觉得新奇，何况她的能力还能帮助村里的人……
“人缺我俱，人惧我俱，就像白羊群中的黑羊，即便羊群毫无察觉，但你觉得牧羊人和无意闯入的人，会如何看待，你真的觉得是好事吗？”
若璃退了几步，手中紧握。
“我……我……”
老道看着若璃，独眼中闪烁着凌厉的光，朝着白若璃缓缓逼近。
“局外人看见黑羊，可都是好奇的很，何况，这黑羊还被白羊保护的很好。它们不知羊群在那些牧民面前是如何羸弱，也不知，宝贵的黑羊显露了他们羊群安全的坐标。你觉得，这只黑羊的存在，真的是正确的吗！”
老道的言辞锋利迫人，让若璃的眼中闪过了几丝害怕，朝后退了几步，撞到了桌子上。
“我……我不知道”若璃看着不断逼近的老道人，嘴中怯怯，扭头轻轻叫道：“陆征……”
陆征的眼神一凝，看着那老道，他觉得这老道话中有话。
而那老道人似乎全然不在意若璃的神色，继续逼近，言语冰冷，说道：
“这天下本就有命数在，你用你不属于你的能力去改变，你觉得是好事吗！”
他冷然的话语，到了最后几乎是低吼出来，眼中露着光，看着若璃，冷哼一声，说道：“当然，我说的不仅是你，小女娃，还有你身后的人……”
若璃一怔，我身后……
她的头朝后看去，发现飘在空中，若隐若现的陆征，神色也微微凝重，墨色的眸子，淡淡看着身前的老道。
那独眼老道笑了几声，手上一股透明的灵气涌动，隔空在若璃的脸上一抹，说道：
“好了，小女娃你先歇会，我找正主谈谈……”
若璃猛然看着老道突然逼近的手，眼中猛然露出了浓浓困意，几乎来不及思考，便闭上了眼去，身体就要躺倒在地。
但躺倒了一半，她的身子又突然站起了来，眼中棕褐色的眸子变成了淡墨色，眼神淡然。
白若璃的神色陡然安定了许多，浑身上下的气势陡然一变，像是换了个人。
“阁下如此逼迫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未免太过分了吧。”
陆征用着若璃的嘴淡淡说道，身上的气势无声透了出去，似乎压住了征儿屋子。
那独眼老道感受这若璃身上的气势，微微一笑，说道：
“我这只是想见你一面，迫不得已，我如果不那样做，你估计只会装晕，而不会现身吧，当然，这不证明老头子我说的那些话是错的。你也清楚吧，在后山……”
陆征听到了老道的话，眼神微微一冷，说道：“你的目的是什么，这村子应当没有什么能够让你瞧得上眼吧。”
老道如此说出了陆征的所在，而陆征在昨日，完全感受不到这个道人的踪迹，说明他的实力，或许比自己的感知还要强。
那老道深深看了陆征一眼，没有回答陆征的话，反而问道：“你觉得这村子如何？”
陆征看着他，缓缓说道：“祥和，自足，无争，无夺，人心淳朴，几乎是我梦想中的所在……”
老道听到了陆征的话，微微笑了笑，又无奈摇了摇头。
陆征看着老道的模样，神色陡然一变，话锋突转，继续说道：“但……如果我知道了这个梦乡不是梦乡，是有人特意而为的羊圈的时候，在我的眼前，感觉外边的阳光都冰冷了不少。”
陆征在若璃的身上掏出了一块发黄的符纸，摊在桌面上，淡淡说道：“只是不知道，你这牧羊人明明不愁吃喝，养这群羊，到底是为什么。”
老道看着那张符纸，微微定了定神，似乎想起了久远的事情，缓缓说道：
“我不是牧羊人，我只是在外漂泊惯了的浪人，有了心事，被羊突然找到了，被迫守着而已。于是我用符咒划了一片独立的天地，符咒有限制，一旦其中人使用了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这符咒就会崩坏。”
老道笑了几声，继续说道：
“我守着羊，羊也守着我，他们不是羊，我也不是牧羊人。这里的环境其实很好，各种天灾，但又不至于人心惶惶，这就是他们的力量，可比我这个糟老头子强得多了……”
陆征看着老道，眼神微微眯起，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浪人？不见得吧，老先生的灵气手法可算是绝妙，据小辈所知，也只是大陆东边的玄和教可以达到这种手段，如果这都算是浪人，那世界可就没有正经人在了……”
老道听到了陆征的话，眼中忽然惊现出几抹神色，脑子悠悠运转，他的眸子跳了跳，似乎陡然想明白了什么，哈哈大笑了两声。
他看着陆征的眼神也变了不少，现在透着几分戏谑和温和，说道：“我本以为是哪个孤魂野鬼，进来不小心夺舍了人，在村子里作威作福，现在想来，你倒是很有趣……有趣得很……”
陆征眉头一皱，这老道，莫不是又疯了不成，他淡淡说道：
“我又哪里有趣？”
老人笑了几声，说道：“每一个时代轮转，都很有趣，你之所以察觉不出，那是因为你没有看清自己真正的局势。”
陆征听到老人云里雾里的话，皱了皱眉头。
老人看着陆征，看了许久，微微笑着说道：“你身上血气涌动，想来手上沾了不少鲜血，但眉眼清澈，说明你并不认为自己是离经叛道，那凶刃在你身上，你却没有因此癫狂，你很厉害。”
陆征听到老人夸赞自己，微微一笑，没有放在心上，说道：“晚辈什么情况，晚辈自己心里清楚，只是我想知道您老如此想要见我，是为了什么？”
老人看了陆征一眼，眼中锋芒毕露，笑着说道：“你苦心经营，用了全身心的精力的作品，突然被人破坏了，你有什么感受？”
陆征的眼神一凝，“老先生想要如何？”
老道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感受得到你身上的血气，如果你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现在，你决不能好好坐着和我说话，但你很好，一身正气，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未来，何况，你本身就是……呵呵。”
他说了一半，笑了两声，站起了身子，就要朝着门外走去。
“你觉得，天下的命数可改吗？”
老人回眸，丢给了陆征最后一个问题。
陆征神色一怔，这个问题，他虽然亲身经历，但他确然也回答不出。有时候陆征都会问自己，自己真的改变了这个命运吗？
老人看着思索着的陆征，微微一笑，丢给了陆征一个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绳结，说道：
“你也不用想了，大局已定，这个给你，在这小女娃的身子支撑不足的时候，可以一用。”
说着，外边的风略动，老道的身影便陡然消失无踪。
陆征看着手中金黄的绳结，其上充斥着些许灵气，他知道老道人不会再回来了。
牧羊人已经不在了，因为他的羊圈的栅栏，已经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