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元逸沉默半晌,叹声道:“原来是‘小心眼’,应大人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应飞白抚须而笑:“飞白向来如此,从未遮掩分毫,是你见识短浅而已。”
“我是乞丐,见识短浅些是正常。”
严元逸无奈摇头,也算长了见识,周身真气一荡,踏步而出,主动拉近了两人距离。
“雨中黄叶落,巷深乞饭人。”
以守为攻!
严元逸运使“击实应虚无处掌”守招攻向应飞白,此招为听劲之法,通过精妙绝伦的掌法,将掌力、真气散布于四周,以感应对手劲力、真气变化趋势,预知其出招方位、目的,已达到后发先至的玄妙境界!
这应飞白出招阴狠毒辣,绝不能被他伤到半点,严元逸是万万不敢托大,生怕一时疏忽,便落得悔恨终身的下场。
故而,严元逸才以此守招进攻,攻势虽不缓不急,但却能做到滴水不漏,不至于马失前蹄。
两掌变换间,真气如春风化雨般浸透四周,其中穿插着密密麻麻的虚实掌力,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应飞白笼罩,此刻他的任何意图,都逃不脱严元逸的感知。
应飞白暂时看不出严元逸这手招数的门道,但见其掌法舞得如此密云不雨,便知是生了防守的心思,而如此‘周到’的防守,真气势必有所分散,这正是猛攻一处的最佳时机。
“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煌煌至理,就在应飞白拳掌之间,重招如鼎定天下,长拳锤喉,以固破柔。
浩然之气随臂而动,应飞白挥拳如鼎,直击严元逸脖颈最柔之处,可惜虚实掌力疏而不漏,应飞白仅刚发力,意图便已被严元逸察觉。
步伐轻踏、微微侧头,严元逸闲庭信步般,躲开了应飞白的穿喉一拳,斜眼瞥了瞥落空的拳头,严元逸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应飞白眉头紧皱,察觉到严元逸灵敏反应的蹊跷之处,但仅是一次而已,也有可能是巧合,随即变拳成指,曲腕点向严元逸太阳穴处。
劲力微吐,仅刚变招,严元逸便察觉到应飞白的意图,于是瞬间屈膝,避开致命指力,而后抬掌印向应飞白胸前!
“手中乾坤握,荡之如惊鸿!”
这“惊鸿七遮影”中,最为刚猛之招,在严元逸手中运使,却好似寻常招数一般,信手拈来,全然不似胡旱山、何德志运使时,那副竭尽所能的费力样子。
这其中的差距,与内力强弱无甚关系,更多是因为武学资质与悟性,别看严元逸是个烂人,但其武学资质委实不弱,不然也不会被边飞雄看中,收为弟子。
这无尽的刚猛之力,就藏在严元逸轻轻一掌之中,若被拍中,应飞白恐怕会当场毙命。
应飞白并不蠢笨,初时交手,严元逸虽然将他的攻势尽数防住,但那都是出自本能反应,并非是有意接招;而刚才的几招,严元逸的应对,就显得十分游刃有余。
这说明,短短数息间,严元逸便已经寻到方法,来应对他紧促凶狠的攻势,所以此刻看似平平无奇的反击,绝不可能像表面那么简单。
严元逸暗藏杀招,这一掌不能接、只能避!
“拨乱世,反诸正,莫近诸春秋。”
“春秋功”神奇之致,原本汇聚于应飞白指尖的内力,瞬间逆转而回,逆周天而行,移于双足,真气激荡,应飞白奋力翻身,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严元逸尽在咫尺的一掌!
失去了目标,严元逸的刚猛掌力,全数倾泻在眼前空气之中!
肉眼可见的坍缩转瞬即逝,严元逸身前木板猛地崩断七尺,刚猛气劲一路碾压而去,木材崩断之声不绝于耳,所过之处屑沫横飞,最终撞在了冲霄剑气之上,尘烟滚滚,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应飞白暗道一声危险,幸好选择了躲避,而不是硬接,不然挨了这摧枯拉朽的一掌,恐怕要尸骨无存。
攻守之间,形势变幻莫测,片刻间的迟疑,都有可能是取死之道。
趁严元逸劲力宣泄之际,翻身腾至其头顶的应飞白,变指成爪,抓向天灵!
可招式未尽的严元逸,却好似头顶长了眼睛一般,没等应飞白攻势落下,便身子一扭,三步两步挪开了望尘莫及的距离。
此时尘烟散尽,冲霄剑幕屹立如初,丝毫无损,严元逸刚猛无匹的劲力,竟未能撼动楚笑烦斩下的剑气分毫!
怎么可能?
那楚笑烦是什么年纪,就算打娘胎里开始练剑,也不应该斩出如此凝实的剑气?严元逸目光微缩,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远处观战的符玉龙,也注意到这处细节,原本还有些喜悦的神情,瞬间变得阴沉似水、眉头紧皱,楚笑烦展现出来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但也还好,未入宗师,便出不得‘莲花阵’,这点自信,符玉龙还是有的。
“力贯山石白矢中,叁矢连珠续相衔。”
翻身落地,应飞白以浩然之气,张弓拉弦,一箭当先,射向严元逸后心,而后三矢连环而发,直奔向严元逸后脑。
不愧是学“公羊”的读书人,招招要命,当真是凶狠至极。
“呼!”
这刚猛一掌宣泄过后,严元逸面色潮红,筋骨舒展自然,显然已是渐入佳境。
“烟横日落惊鸿起,山遮缥缈天地离。”
严元逸老躯一震,运使“惊鸿七遮影”中威势最盛之招,澎湃真气自周身大穴而发,震散了从后而来的四只箭矢,而后灿灿真气纠缠一处,化为惊鸿横空,啼叫着向应飞白疾掠而去。
“朋友相卫,而不相迿。”
应飞白一手负背,一手做捧书之状,真气流转汇于掌心,浩然之气变作一卷书册,其面色肃穆、威严凛凛,俨然是一副正气浩然的夫子面孔。
惊鸿袭来,应飞白不缓不急,将掌中书册摊开,浩然之气护体而行。
悍然相撞,恐怖力场瞬间弥漫开来,一旁交手的四人,真气被力场干扰不由得失衡一瞬,局势忽地变得险象环生,互相对视过后,四人不约而同的与应飞白、严元逸拉开了距离。
毕竟,技不如人可以接受,但若是败得不明不白,就当真是可惜了。
此刻,应飞白、严元逸四目相对,金白真气交错于身前,恐怖的环状力场中,气劲扭曲至极,不停崩出的木刺,看得人心惊肉跳。
而最为心惊肉跳之人,非解丛辛莫属,在他眼里,这片片损毁的木材,可都是赔本的银钱啊!
全身内力尽数调动,周天流转不休,应飞白与严元逸静立不动,任由真气碰撞不休,他们二人,已经进入到最为凶险的内力、意志比拼之中!
应飞白内力修为与严元逸相差甚远,按理来说,应当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可不知为何,几番纠缠过后,还是难以避免的来到如此局面。
“应大人,你输定了。”
“还是那句话,拭目以待。”
......
这边激战正酣,再看楚笑烦力战十二乞丐。
持剑入阵,便见五棍封死周身,猛向楚笑烦锁来,春夏轮转,宣开宇与明朔挥棍分别击向头尾,六合位近身三位乞丐,见楚笑烦入阵,也交错蹩向其腿间,欲要瞬间擒拿。
楚笑烦垫步屈身,身形潇洒,以毫厘之差躲开了四人的封锁,十二乞丐尽皆惊骇,因为在刚刚那一瞬,他们竟然看不清楚笑烦的身形!
神鳌岛的轻功固然不凡,但也从未听过,能在宗师之前用出如此急速。
惊骇归惊骇,手中铁棍却不能慢上半分。
楚笑烦扭身穿过“太阳”位,背身正对“少阴”,甘俊人见状荡棍当头劈下,但打得却是左肩。
听得身后赫赫风声,楚笑烦抬手,持剑挡之,可铁棍却重于万斤,强压臂膀,顶着长剑压在了楚笑烦的左肩之上。
余劲未消,铁棍锤得楚笑烦身躯一震!
侧头看向压在肩膀上的铁棍,应该受到不轻伤势的楚笑烦,却面色平静如常,似乎并未有何不适。
感受着压在肘腕处的巨力,楚笑烦眉头一挑,这一棍的力道,绝不是仅凭一人之力能挥出的,丐帮钻研出的简化版“天卦莲花阵”,倒也有些意思,去除了那些繁琐的卦象后,虽然不再灵活,但却能做到铁板一块。
四象主位?莫不是四象位之人,借了其他人的力道?
思索间,又是三棍袭来,六合位之人实力不佳,但攻势却紧追不舍,三棍交互成锁,时时刻刻准备着将楚笑烦当场拿下。
真气一荡,楚笑烦震开肩上铁棍,长剑回舞斩出三道锋锐剑气。
“叮!叮!叮!”
那剑气刁钻异常,并未奔着棍身而去,而是刺向六合位乞丐胸前,选择攻敌所必救。
果不其然,三位乞丐,纷纷选择曲肘,撤回棍身抵挡,锁人之势,瞬间便破。
感受着剑气上传来的反馈,楚笑烦发现三人力道并不算弱,如此借力的理论不攻自破。
不对!
楚笑烦仍不甘心,长剑回旋淡蓝真气绕身而行,数百道剑气顺着周身大穴喷吐而出!
剑指一伸,楚笑烦连挥数下,操纵着略带寒意的剑气游走穿行,仅数次呼吸,便遍布于“莲花阵”四处。
“呼!”
丹田内力再催,淡蓝真气覆满全身,随即又消失不见,与之同时,数百剑气齐齐而动,从四面八方刺向阵中十二乞丐,一股难言的寒意一闪而逝,哪怕是立于“太阳”、“少阳”位的明朔、宣开宇也觉得一时间寒冷难耐。
“守!”
面对如此密集的攻势,颇为冷静的毕宾实一声令下,十二人齐齐旋棍成卷,罡气纵横将剑气纷纷挡下。
感知数百剑气反馈而来的力道,楚笑烦眉头紧锁,虽尚未能弄清原委,但也算是有所发现,不至于一无所获。
毕宾实四人皆是诧异莫名,边抵挡剑气,边觉得不对,这神鳌岛出身的楚笑烦,不在内力拳脚上显山露水,为何剑法会如此犀利?还有那瀚海真气,虽属蓝色,可从未听说过,还能发散出如此刺骨的严寒?
此刻“莲花阵”开,十二乞丐真气冲天,四色彩莲毫光遮日,围观之人能知阵内激斗不休,但具体情况如何,却是难见分毫。
毕宾实四人见识一般,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觉楚笑烦身手不凡,一人入阵竟也能游刃有余,不愧神鳌岛大派之名,但这剑气虽多而利,可威力却是不敢恭维,十二乞丐仅是稍加防守,便全数挡住。
楚笑烦趁此时机,剑指一伸,又是数道剑气激射而出,但这次的目标却并非是十二乞丐,而是六合位后的真气壁障,毫无意外,剑气触及壁障,瞬间便被磨灭消融,看来不破十二乞丐阵势,这“莲花阵”便无从可出。
而这短暂时机一过,十二乞丐便将剑气消磨至尽,守过即攻,眼见又是五棍锁来,楚笑烦步伐流转,身形缥缈竟从“莲花阵”中任意穿梭。
手中长剑刺、撩、点、劈,任意出招,击于真气节点,楚笑烦如蛟龙一般,在十二根铁棍中肆意遨游,毕宾实等人,竟连楚笑烦衣角都碰不到。
眼下情形虽劣,但毕宾实等人却丝毫不慌,“莲花阵”本就非是主攻之阵,楚笑烦的身法固然玄妙,但出招威力实在有限,拨开铁棍的方式也是以巧破力,究其根本,却是撼动不得阵基分毫。
不是宗师境界,想破“莲花阵”,终究是痴人说梦。
仅是几次试探,楚笑烦便已明白,这“莲花阵”中,看似有十二人,但实则是一体而为,固若金汤,且攻势环环相连、步步危机,每踏一步,都要小心万分。
若非是他身法不凡,恐怕早已被铁棍锁住,当场拿下。
如此阵法,已让人觉得棘手非常,但不知为何,楚笑烦隐隐中还有一种感觉,这“莲花阵”仍有玄妙,未曾显露。
愣神之际,一道白气不知从何而来,竟逃过了楚笑烦的感知,径直撞进了胸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