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灵宝观,藏经阁一楼。
紧闭的门窗缝隙中,又悄然飘出些许的黄烟,片刻后,又见一黑影撬开纸窗,小心迈入阁中。
黑影蹲伏弯腰,小心迈步,鬼鬼祟祟地探查一阵后,确定唯一的值夜之人,已经在迷香的作用下昏睡后,方才从怀中取出火折点燃。
火光之下,赫然映出伏化羽,那一本正经的面容,入室盗窃还能这般神情自若,只能说不愧是面瘫。
像伏化羽这种死面瘫,犯案被捉的话,估计得享受不少的酷刑,毕竟神情太过淡定,不论怎么审,都是一副高冷的样子,容易被误认为是嘲讽公堂、蔑视律法的狂妄之人。
与之前的两位“同行”一样,伏化羽见周围安全之后,便一股脑扎进了藏书之中,并在约莫一炷香后,登上了二楼。
“哼...哼...”
三人做贼心虚,却得可怜道士李谊受了无妄之灾,先是被楚笑烦一指点在穴道昏迷,而后闻了启辰星点燃的珍贵迷香,现在又被伏化羽不知名的黄烟熏染,三管齐下,想来定是效果非凡,也不知李谊睡到何时才能清醒过来。
明天?大概有些悬......
梁上楚与梁上启,正一同斜眼盯着楼梯之处,想看看来者究竟是何人,当伏化羽的面容,出现在火光之后时,二人神情呆滞,不约而同的抬头对视了一眼......
此时此刻,二人眼中的复杂之色,已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了......
没想到啊!你小子浓眉大眼的,竟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什么?我也在偷鸡摸狗?
那没事了......都是自己人!
见来人非是灵宝观的道士,而是目的同样不纯的伏化羽后,梁上二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启辰星神情松弛,连精神都不那么紧绷了。
见伏化羽在下面翻翻找找,梁上二人十分默契的选择了默不作声,他们并不打算下去,与伏化羽通力合作。
偷鸡摸狗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不能看见一个同行,就抢着跟人合作,你也不知道人家的目的,跟你冲不冲突。
梁上二人会面对面,那是因为情况紧急,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想想亲兄弟都能因为分赃不均而自相残杀,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半路遇见的“同行”?
此时能相安无事,是因为梁上二人是一个绳子的蚂蚱,都不想被发现,但究其根本,二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信任可言。
再加一个人?别开玩笑了!
还是让伏化羽自己忙活,二人在上面潜伏,替伏化羽把关,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如此两全其美之事,实在让人难以拒绝,梁上二人再度对视,目光碰撞间,便明白了彼此的想法,都是“双赢”!
相视一笑后,梁上二人便继续保持着趴伏的姿势,暗中观察伏化羽的一举一动。
但很可惜,这世上有些东西,就是会事与愿违。
伏化羽动作不慢,反应是三人之中最快的,因为他刚行过坤位,便发觉到了八卦位置不对,继而走到中央环视一周后,知晓了乾坤颠倒的奥秘。
伏化羽刚想上前探查,便听到楼下传来拍门的动静,于是急忙熄灭了手中火折,而后左右张望,却发现二楼空旷避无可避。
可纵使走投无路,伏化羽也依旧神情淡然,与启辰星的惊慌失措想比,不知潇洒了多少倍。
梁上启见伏化羽如此气定神闲,一时间有些恼羞,而后又有些心虚的抬头,看了楚笑烦一眼,见到其面无表情,并未露出嘲笑神色,方才放心回过头去。
认真思索片刻后,伏化羽将目光,放在了通往三楼的楼梯上,眼下刻不容缓,不是犹豫之时,伏化羽便按心中所想,快步向楼梯走去。
可就在伏化羽即将登上楼梯,他却用眼角余光瞥见头顶之上,似乎有一根极为粗壮的房梁!
这房梁如此宽厚,用来藏人的话,定是绰绰有余?伏化羽刚念头刚起,便飞身跃上了房梁,没有半点迟疑。
伏化羽身动如烟,起落间潇洒至极,微曲膝盖平稳落于房梁中央,而眼神却不离楼梯左右。
中央......
是的,伏化羽正好落在了,楚笑烦与启辰星的中间......
“......”
二人沉默许久,但近在咫尺的伏化羽,同之前启辰星一样,竟然愣是没发现身边趴着两个大活人......
由此可见,伏化羽的心里,应该不似脸上表现的那般淡定,他也是会紧张的,只是表现不出来罢了。
面瘫,果然是一门绝技。
梁上楚与梁上启,一左一右,不约而同的伸手,拽了拽梁上伏的衣裤。
伏化羽被身下传来的动静,吓得一哆嗦,身子顺势后仰,险些跌落下房梁,幸好楚笑烦与启辰星反应够快,同时伸手拖住了伏化羽的膝盖,助其稳住了身形。
“?_?”
“(?)”“(?)”
梁上三君子,就此会面。
伏化羽面无表情的盯着两坨黑影,左看看、右看看,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楚笑烦与启辰星,则一直在对启辰星做禁声的动作。
伏化羽看似沉默,其实是在脑中疯狂分析着眼前的局势,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但认真分析了一会儿后,脑子一团乱麻的伏化羽,选择了放弃思考,并在二人殷切的注视下,缓缓点头,选择了妥协。
启辰星欣慰点头,用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对伏化羽如法炮制之前楚笑烦的表达动作,他先是指了指伏化羽,摇头摆手,而后指了指自己,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
“......”
伏化羽侧头发呆,看启辰星的眼神,像是看傻子一样。
启辰星见自己好心帮忙,却被伏化羽当成了傻子,当即神色一怒,似要当场发作,但当瞥见其身后的楚笑烦时,却忽的老脸一红,他想到自己此前,也是因为这般原因,在心里吐槽过楚笑烦,而伏化羽,仅是将吐槽,在眼神中表达出来了而已......
总之做人不能太双标,启辰星想了想,决定原谅伏化羽的失礼之处。
见伏化羽没能看懂启辰星的手势,楚笑烦决定亲自上阵,又拽了拽伏化羽的衣裤,待其转过头来,楚笑烦两掌前伸,左手放平,右手直立于左手之上,不停放倒、立直,放倒、再立直......
伏化羽见之,眼神微动,似是有些领悟到了二人的意思,但离彻底悟透,还差临门一脚。
楚笑烦暗道一声蠢笨,险些想骂人,就在这气血上涌的时刻,他忽地灵光一闪,选择用左手指了指右手,而后再指向伏化羽。
这般点睛之笔,让伏化羽立刻便明白了,楚笑烦的右手,是代表着他伏化羽,那二人的意思,应该便是让他趴下?
见二人都已一副惯犯模样,毫无梁上经验的伏化羽决定从善如流,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二人的意思。
楚笑烦与启辰星见状,各自后退,让出一部分距离,好让伏化羽能安然趴下。
现在,又有一项选择,摆在了伏化羽面前,而对于这项选择,伏化羽甚至都不用去思考、去犹豫,只需遵循自己的内心即可。
在启辰星恨恨的目光中,伏化羽选择背对着他缓缓趴下......一双脚,就这么贴在面前,启辰星黑着一张脸,无奈又往后挤了挤身子。
三人挤挤凑凑,在房梁上平分了位置后,一同望向了楼梯处,他们都希望楼下新来的,别再是一位“君子”了。
因为三人身下房梁,已经容不下第四位“君子”趴伏了......
可怜这无辜房梁,被三位君子悍然欺压,承受了许多,远不该它承受的重量。
“啪啪啪!啪啪啪!”
藏经阁外,至虚真人六弟子陈阳平,裹着一件棉衣,在寒风的吹拂下,伸出哆哆嗦嗦的手掌,敲响阁门。
“李谊......开门李谊......”
陈阳平叫门半天,可藏经阁中,却始终无人回应。
“奇怪,我特意看过的,今晚是李谊值夜啊?怎么会没人呢?”
陈阳平自言自语,他可是刻意挑在李谊值夜之时前来,可现在却久久无人回应,甚至阁中一片漆黑,连点照明之光都看不见,俨然是无人值守的样子。
以二师兄的脾性,是绝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的,莫不是因为白日里,师父决定传位于大师兄,导致二师兄心灰意冷,不再理事了?
可值守的任务,早在月初便安排好了,就算会有影响,也应该是下个月啊。
莫不是,出事了?!!
陈阳平在阁外一阵头脑风暴后,竟然真给他猜出了正确答案......
“砰!”
掌心发力,陈阳平猛地推开阁门,一步迈入其中,同时浑身真气起伏,已然做好应战的准备。
阁中静默无声,看似不像有人埋伏,陈阳平却放心不下,他背身关好阁门,伸手在阁门旁的书架后面一阵摸索,取出了一根粗红烛,而后猛催内力,集中于指尖,一道青光闪烁后,红烛燃起。
红烛提在身前,陈阳平缓缓而行、步步为营,两眼不断环视四周,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李谊?”
烛影一晃,陈阳平瞧见值夜的李谊,竟然趴倒在书案上,不由得面色一惊,以为李谊是遭人暗手,急忙上前查看状况。
陈阳平先将手中红烛插在烛台,放置在书案上照明,而后扶起李谊的身子,将他平放在地。
道袍整洁,并无争斗痕迹,也没看见伤势与血迹。
搭手把脉,陈阳平发现李谊脉搏虽略显微弱,但也还算是正常范畴。
“呼。”
知道李谊性命无忧,仅是昏睡而已,一直提心吊胆的陈阳平,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问题又来的,李谊为何会昏睡过去?被人偷袭的可能性,依旧存在!
陈阳平猛地一抖,应激般的回头探看,开始观察起附近留存的痕迹,在他心中,已经随时做好了的一场大战的准备!
直到,陈阳平瞥见了书案下,那倒在地上的空酒壶......
陈阳平提起酒壶细看,发现壶中之酒已见不到半滴,被喝得干净极了,而后俯身到李谊嘴边闻了闻,果然还有些许烈酒残余的气味。
颇为无奈的看着昏睡的李谊,陈阳平自语道:“喝得这么干净,你不醉谁醉?”
陈阳平知道李谊有酒瘾,没事就喜欢喝两杯,但为人很有分寸,一直都是浅尝即止,从不多饮,而因私废公。
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李谊竟然破天荒的将自己给灌醉了......
“李谊!醒醒,李谊!”
在李谊耳边轻轻唤了两声,见其毫无清醒的迹象后,陈阳平笑了笑,直起身子,放弃了将他唤醒。
陈阳平拿起烛台,顺手将书案上那本摊开的刺激书籍,帮忙合上,而后便向二楼走去。
“噔、噔、噔。”
上楼之声,清晰可闻。
梁上三君子凝神看去,却被刺眼的烛光晃得眯起了眼,那粗红烛点燃带来的光亮,几乎将二楼照亮了三分之一。
渐渐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待梁上三君子发现所来之人,乃是至虚真人六弟子陈阳平后,都不约而同的往里紧了紧身子,好躲避烛光的映射。
正主在前,以梁上三君子的心里包袱,不可能不怂。
陈阳平行至正中,弯腰将手中烛台放在地上,而后启动了乾坤机关,一阵磨人的响动过后,黑白书架缓缓而出。
房梁之上,启辰星与伏化羽看得是津津有味,他们虽然也发现了机关,但毕竟都没来得及亲手操作,不知具体情况是怎样。
而今都在上面趴着,正好看看专人演示,也省的之后再光顾时,会走弯路。
楚笑烦也是一副认真观摩的神情,虽然已经亲手破解过了,但他觉得这种时候,不宜出头,还是合群一些好。
陈阳平行至白色书架前,拿起一册竹简,藏入身上的棉衣之中,而后又从身上棉衣里,取出了另一册竹简。
陈阳平将书架上,刚才取走那册竹简旁的一册竹简,挪到了取走那侧竹简的位置上,而后将从棉衣里取出的竹简,放到了被挪走竹简原本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