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楚笑烦轻叹一声,微微颔首轻抿嘴唇,神情似有些羞涩,几欲开口,但都无奈作罢,就这么纠结许久之后,他嘴角微弯,用稍显矜持的语气说道:“不瞒二位,有些话,实在是难以启齿。
不过,见了这个,你们应该就都明白了。”
说罢,楚笑烦又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放在了御赐金牌之侧。
“这是......”
启辰星、伏化羽见之,语气沉吟,眼神交错间,有些迟疑不定。
“不错,正如二位所想。”楚笑烦微微一笑,低声道:“我与云袖公主,已经私定终身,但毕竟兹事体大,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之前,希望二位能替我保密。”
楚笑烦拿着六公主的玉牌,到处招摇撞骗,也不知林云袖知晓以后,会不会后悔将玉牌赠与人渣楚。
“啊.......这......”
启辰星目光呆滞,他着实是没想到,楚笑烦竟有这般本事,能与燕皇之女结缘。
不过,既然是这种原因,那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楚笑烦不仅是还人情,应该也是想顺便讨好老丈人,而有六公主在,都是一家人,燕皇自然也会无比相信自家女婿。
“山海仙人”的弟子与大燕公主喜结连理,也算门当户对,燕皇想来应是乐见其成的。
伏化羽却眼神凌厉,开口质问道:“楚大侠欲与公主联姻,那置我凝清师姐于何地?”
楚笑烦闻言心中一痛,抬眼看向伏化羽,却见其眼神坚定,并无犹豫之色,于是苦涩问道:“凝清......她没告诉你们吗?”
伏化羽沉声说道:“那日,凝清师姐哭着回山,拒绝见所有人,并将自己关了三天三夜,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提起过你。”
“......”
楚笑烦默然无语,过了一会儿,他笑了,可哀伤的情绪随即便出现在他的眉角,哀伤着发笑,有矛盾、有后悔、有喜悦、也有遗憾......
凝清真人乃是楚笑烦游历丰州时,结识的女冠,年纪轻轻便已是高功,任玄牝衍天教经堂小执事。
二人结伴数月,有些情投意合的意思,可惜凝清真人志在掌教,故而不能结亲,而楚笑烦也是个落花有意随流水的性子。
无奈,二人挥剑断情,不留长痛,自此相忘于江湖。
与凝清真人断情之后,楚笑烦沉寂了很久,约莫有半年的时间浑浑噩噩,整日留恋在烟花巷柳、酒肆戏楼,尽可能的放空自己,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
那个,第一次让楚笑烦吃瘪的女人......
“伏道士,我与凝清之间,是正常分离。”楚笑烦看着伏化羽,认真说道:“无论你信与不信,都改变不了有缘无分的结局。”
伏化羽见楚笑烦眼神灼灼,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移开了目光,不再去质问楚笑烦。
半晌无言,楚笑烦垂目掩去心情低落,沉声说道:“我已开诚布公,现在轮到二位了。”
虽是半真半假,但楚笑烦已经完全取信于二人。
启辰星看向心事缠身的伏化羽,开口问道:“道友先?”
对于启辰星的提问,伏化羽却好似完全没听见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
“那就贫道先说。”耸了耸肩,被忽视的启辰星也不介意,稍微停顿整理好思绪,便开口讲述道:“如楚大侠一样,贫道来此的目的,也是为了一本书,一本武功秘籍。”
楚笑烦问道:“可否告知,是何秘籍?”
“唉。”启辰星闭目一叹,怅然道:“是善渊秘传,《紫霄雷法》。”
“《紫霄雷法》?”楚笑烦惊疑出声,侧头盯向启辰星,质问道:“那不是善渊教的涤魔七法之一?为何,会在灵宝观中?”
“确是涤魔七法,也确实在灵宝观中。”启辰星点头承认,反问道:“冒昧问一句,楚大侠对《紫霄雷法》的印象,是什么?”
楚笑烦思索片刻后,答道:“难练,应是涤魔七法中,最难修成的武功。”
启辰星继续问道:“为何?”
楚笑烦皱眉道:“涤魔七法之中,其他六法,常有人修成,唯独《紫霄雷法》最为特殊,相传修成之人,百年难得一遇。
师父曾言,《紫霄雷法》之难,不亚于单独修成《独胜唯我》与《尊天印》。”
“‘山海仙人’谬赞了。”启辰星微笑道:“《紫霄雷法》修炼之难,确属涤魔七法之最,但每代弟子中,总会有三五人修成,远比不上《独胜唯我》与《尊天印》博大精深。
江湖之所以会传言,修成《紫霄雷法》之人,百年难得一遇,是因为善渊教,已经丢失《紫霄雷法》原本秘籍,快六百年了。
那原本秘籍中,有善渊祖师无争仙人的周天观想图,没有原本秘籍在,任何人都修不成《紫霄雷法》。
故而,这六百年间,善渊教再未出过修成《紫霄雷法》的弟子。
这便是,此法难练流言的源头。
每过百年,便会有教中高手出手,以《乙木雷功》代替《紫霄雷法》,让世人以为《紫霄雷法》并未失传。
善渊教一直在暗中寻找《紫霄雷法》的下落,但苦寻六百年,依旧是毫无线索。”
楚笑烦皱眉质问道:“善渊教千年大派,从未有过衰退之危,实力一直都是江湖顶尖,《紫霄雷法》又是秘传武学......
请恕楚笑烦愚笨,我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等情况,才能让《紫霄雷法》丢失。”
“外人当然盗不走,可却架不住家贼。”启辰星继续说道:“太祖武德九年,善渊教监院念然真人外出访友,自此下落不明,与此同时,祖师祠堂《紫霄雷法》原本失窃。”
楚笑烦说道:“所以,你们怀疑是念然真人,盗走了《紫霄雷法》?”
“不是怀疑,而是确定。”启辰星解释道:“乱世初定,时任掌教念成真人,严禁弟子无故外出,《紫霄雷法》失踪前后,唯有念然真人不在教中。”
“念然真人实力如何?”
“大宗师。”
楚笑烦了然道:“大宗师自此下落不明,盗书嫌疑确实很大。”
二人交谈之际,一直默不作声的伏化羽,忽然插嘴道:“太祖武德九年,玄牝衍天教都讲新阳真人下山传道,自此下落不明,于此同时,玄牝八剑之一的《地火明夷》原本失窃。”
这般消息,着实惊到了启辰星,他疑声道:“你们也......?”
不等启辰星说完,伏化羽便默然颔首,应下了一切。
楚笑烦迟疑着问道:“与善渊教情况相同?”
伏化羽沉声道:“大差不差。”
“也是大宗师境界?”
“失踪之时,乃是新晋大宗师。”
楚笑烦心神一颤,他虽猜中了二人是来找武功秘籍,但没想到随意编篡的故事,竟然在时间方面,也碰巧对上了。
大燕武德九年,两家道门大派同时丢失秘传武学原本,绝非是碰巧。
定了定心神,楚笑烦继续问道:“既然六百年都没寻到线索,为何会来灵宝观。”
伏化羽闻言,刚要作答,但却被启辰星伸手拦住。
伏化羽疑声道:“道友这是何意?”
“贫道,不信道友所言。”启辰星目光凌厉,提起茶壶,将茶水倾倒在桌面上,而后盯着伏化羽,沉声说道:“道友若说的是实话,那想必两教线索来源,也是一致,你我便以水代笔,背身书于桌面,由楚大侠公正!”
伏化羽沉思片刻,点头应允道:“如此也好,道友请。”
“请!”
二人以指蘸水,背身于木桌上行书,楚笑烦定睛看去,发现两人所书之字,果然一致!
“信!”
听到楚笑烦的喃喃自语,启辰星、伏化羽转身看向对方所书之字,见同是“信”字后,心中多了几分信任。
“如此甚好。”见二人对视无言,楚笑烦笑着说道:“你我三人目的一致,却又各不相同,便无需担心内讧,仅通力合作便可。
事成之后,三本秘籍各取所需,彼此相安无事。
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善。”
“便听楚大侠的。”
“如此,一言为定。”楚笑烦伸手,刚想与二人击掌为誓,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又生生止住了蠢蠢欲动的右手,问道:“险些忘了问,信是什么信?”
“贫道来说吧。”刚才打断了伏化羽的发言,略感歉意的启辰星,选择抢先开口:“半年之前,有高手于山门之外,将一封信射在了三清殿前,而善渊教山门与三清殿相隔甚远,想将箭矢射的如此之远,若不借助军中器械,就唯有大宗师能做到。
教中弟子不敢怠慢,便将信交予了掌教,按信中所言,念然真人当年改头换面,入了灵宝观,做了挂单道士,自此隐世不出,直至身死,而《紫霄雷法》也自然而然,落在了灵宝观中。
掌教不知真假,便召集了一众长老商议此事,其中具体情况,贫道这小辈弟子并不清楚,但最终的决定,便是派人去灵宝观试探一番。
正巧贫道师尊重明真人,与灵宝观主至虚真人早年相识,能攀得上交情,这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师尊的头上。
师尊算到半年之后,恰好是至虚真人的八十寿辰,算是冒昧拜访的天赐良机,借机探查最为合适。
可师尊与至虚真人乃是至诚之交,他不愿欺瞒道友,所以这差事,就落在了贫道这当弟子的头上。”
听启辰星说完,楚笑烦将目光,放在了伏化羽身上。
“一样。”伏化羽言简意赅:“与善渊教别无二致。”
“如此......”楚笑烦起身,伸出手掌:“合作?”
“合作!”
启辰星、伏化羽起身伸掌,互击为誓。
......
第二日,辰时。
“呼...呼...”
已是日上三竿,但楚笑烦依旧沉浸在睡梦之中,久久不肯苏醒,房中暖炉没人添柴,早就已经熄灭,失去了热源后,白日山顶融雪带来的寒意,比起夜晚也是不遑多让。
楚笑烦在睡梦中翻身,扯动棉被时,不小心漏了一片身子,袭来的寒意,让他连打了好几个寒颤,于意识模糊间,紧了紧棉被,而后又昏昏睡去。
数个时辰前,送走了两位道士的楚笑烦,趁着天还未亮,又钻进了被窝补觉,当梁上君子固然刺激,但却很耗心神。
当然,以楚笑烦的内力境界,再熬个三五天不睡觉,也不是问题,可他认为上限是上限,该睡的觉,还是要睡的。
哪怕离天亮仅剩一个时辰,也是要睡,这便是养生之道。
“咚!咚!咚!”
“楚大侠!楚大侠!”
敲门之人,乃是卓玉堂,昨日至虚真人,命他带着贵客在三山游玩,所以天还未亮,他便已梳洗完毕,在天尊殿中恭候。
可卓玉堂左等右等,连早课都做完了,也没能等到楚笑烦三人,反倒是年纪最大的桑千秋先起了,在观中散步。
正是卓玉堂安排二人道房相邻,卓玉堂向桑千秋问询楚笑烦下落,桑千秋则笑着说:我出门之时,也想唤楚笑烦一起,可等临近,却听其房中鼾声如雷,这才无奈作罢。
卓玉堂闻言,神色纠结,不知该不该去扰人清梦,这时桑千秋又接了一句:看楚笑烦打鼾的架势,不睡过午时,是起不来的。
你若想带他们赏玩三山,可得抓紧些时间,晚了去,天黑之前未必能回来,而今主道积雪虽已清净,可到了晚上还是十分危险。
早去早回,才最稳妥。
那启辰星、伏化羽到现在都没露面,估计也还是在睡梦中,可能都是认床的人,出门在外,折腾半宿没睡着,当然会醒得晚一些。
被桑千秋提点的卓玉堂,如梦方醒,不再犹豫,径直来到楚笑烦门前,欲将其强行唤醒。
“楚大侠!楚大侠!”神色无奈,卓玉堂叫了半天,除了连绵不绝的鼾声外,再没得任何的回应:“唉,楚大侠,玉堂得罪了。”
先行告罪,卓玉堂掌心发力,便听“砰”的一声,房门被其强行推开,掌劲带动冷风灌入房中,瞬间便将睡梦中的楚笑烦冻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