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和勒初涉江湖,轻易便被贺察这种狡猾奸诈、居心不良的老江湖拿捏,将天雄部族的事情,对其和盘托出。
贺察并未惦记天雄部族,因为百瘴沼泽不是他能对付的,让他在意的,是桑和勒一身精湛的蛊毒之术。
蛊毒之术在大燕传承不多,有所掌握的势力,大都是从古籍上得到的残篇剩幅,再凭借自身摸索填补而成,似桑和勒掌握这种完整、成体系的蛊毒之术,简直是不可想象。
其珍惜程度,用价值连城来形容都不为过,毕竟桑和勒随手便覆灭了一座城池。
贺察因为痴迷毒理,而误杀全家,桑和勒在他眼中,就是一座行走的宝库,他发誓,要将这座宝库中的全部财富榨干。
贺察以副门主的职位,将桑和勒诓骗到灵毒门,并告知门中弟子,竭尽所能取悦桑和勒。
醇酒美人、香车宝马,桑和勒见过的、没见过的、想见的、不想见的,贺察统统都拿到了桑和勒面前。
桑和勒对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毫无抵抗力,自然而然便陷入了享乐的漩涡之中。
但哪怕桑和勒,已经对贺察感激至极,引以为兄弟,贺察却丝毫不提,学习蛊毒之事。
贺察很有耐心,他在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两月之后,一群正道人士寻到灵毒门所在,欲要除魔卫道。
这群正道人士,虽远远不如灵毒门人多势众,但胜在武功都很不错,且精通医术,灵毒门的那点毒药,对他们根本就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游斗月余,灵毒门死伤惨重,贺察无奈求到了桑和勒的头上,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桑和勒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群正道人士对蛊毒毫无办法,与桑和勒一照面,便折损了不少的人手,几个回合下来,便全军覆没。
贺察对着桑和勒不停吹捧,将桑和勒的手段,吹得天上有、世间无,不由得飘飘欲仙,让其自以为天下不败。
未过几日,又有一批正道人士前来锄强扶弱,桑和勒当仁不让,又将他们全部坑杀,贺察继续吹捧,直言这群跳梁小丑,根本就不是桑和勒的一合之敌,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在贺察的引诱下,桑和勒之心愈发骄纵。
随后,便是一波又一波的‘正道人士’,前来锄强扶弱,桑和勒杀了一茬又一茬,但‘正道人士’却永远杀之不尽,桑和勒一开始还觉得畅快,那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感觉,让他沉迷,可杀得多了,桑和勒便开始觉得‘正道人士’像苍蝇一样扰人、恶心。
怎么,就杀不完呢?
而这,便是贺察想要的!
贺察在与桑和勒饮酒之时,倾诉‘衷肠’,直言见兄弟这般辛劳,很是过意不去,可门下弟子本领不济,不能帮兄弟一二。
贺察的话,‘点醒’了桑和勒。
灵光一闪的桑和勒,主动提出要教授灵毒门蛊毒之术,等灵毒门弟子学成之后,便无需他再出手。
贺察则是装模做样,对桑和勒的提议再三推辞,直言蛊毒之术乃是天雄部族秘传,他们这群外人如何能学得,若是因此害得桑和勒受罚,他贺察必会悔恨终身。?
桑和勒被贺察的‘真诚’感动,反复表示传授蛊毒之术不会受罚后,贺察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桑和勒的提议。
被忽悠瘸的桑和勒,将蛊毒之术对贺察倾囊相授,而接连不断的‘正道人士’,便成了灵毒门弟子练手的对象。
其实,哪有那么多所谓的‘正道人士’,接连不断的来人,都是揭了贺察的黑榜而来。
贺察在黑市,将自己的人头悬赏了黄金千两,并提供了灵毒门的位置与辟毒药物。
虽然折了一批又一批的好手,可重利在前,依然有勇夫乐此不疲。
一番算计,贺察不但得到了完整的蛊毒之术,还让桑和勒对其感激涕零,不可谓不妙。
贺察志得意满,将自己人头在黑市的悬赏,涨到了五千两黄金,成了当年黑帮赏金前十中,唯一不是宗师的人。
贺察想得很美,以重金继续引诱高手,来给灵毒门弟子练手,若是来了宗师级的高手,再请桑和勒对付。
可百密终有一疏,桑和勒的蛊毒之术精深,出手可以做到不留活口,而灵毒门一众弟子刚刚入门,做不到尽善尽美,放了不少人逃离,也让灵毒门用蛊的手段,传了出去。
而大燕朝廷,已经找桑和勒,找得快疯了,得到残存之人传出的消息后,朝廷大宗师联合玄牝衍天教大宗师同赴灵毒门,大军开拔紧随其后。
玄牝衍天教大宗师听天搜地、锁定生灵,以阴阳伟力瞬间镇压整个灵毒门,朝廷大宗师则积攒无上拳意、震天撼地,天穹倾塌、地龙翻身,一招将灵毒门满门灭杀。
大军赶至,同处理望凌城一般,以火油覆世,将灵毒门连带着周围青山,烧成了赤地。
灵毒门灭门,但桑和勒却并未身死,天雄部族之人,在婴孩时,便会被种下名为‘舍命蛊’的蛊虫。
舍命蛊的生命力极为旺盛,与宿主相互反哺,壮大肉身之力,舍命蛊成年之后所带来的力量,不亚于宗师之下,最为顶级的外功高手。
但也仅是力量增幅罢了,拳脚稀松,没什么传承,若是真与外功高手对决,大概率是一碰就碎。
舍命蛊带来的力量增幅,仅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它可以为宿主抵挡一次致命的伤害。
当然,舍命蛊也并非是万能,像人首分离这种伤势,便救不回来,而桑和勒死于拳意镇杀,符合舍命蛊的生效条件。
桑和勒被拳意震碎了浑身经脉,待舍命蛊将他完全修复时,灵毒门已经被火焰包围。
贺察七窍流血,便死在了桑和勒身边,桑和勒抬眼望去,满目尸身,天上人间变人间炼狱,恍若隔世。
桑和勒被吓得肝胆俱裂,蜷缩着躲在地窖之中,避开汹汹火势,待风平浪静之后,狼狈向百瘴沼泽逃去。
朝廷大军早已撤走,并未对赤地进行搜查,在两位大宗师的联手下,灵毒门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活口,放火烧山,也仅是焚烧蛊虫罢了。
桑和勒不识谷州地形,语言不通又无法问路,仅能凭借本能向百瘴沼泽的方向摸索,而他的海捕文书还未撤下,故而有不少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考虑到桑和勒屠城的战绩,发现之人皆不敢轻取妄动,仅是将其行踪报告给官府,燕皇与两位宗师,都惊讶于桑和勒还活着,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再杀桑和勒一次。
可惜,等大宗师赶到时,桑和勒已经认清了回家的路,逃回了百瘴沼泽。
大宗师不知其中深浅,不敢贸然行动,燕皇灭蛊之心不容撼动,竟派大军将百瘴沼泽围住。
我脉祖师得知此事后,面见大宗师,陈清天雄部族事由,并愿献药,助大宗师入百瘴沼泽,擒拿罪魁祸首桑和勒,但请求莫要伤害与世无争的其他族人。
燕皇得知后,表示蛊毒之术危害甚重,不能放过,天雄部族若想活命,必须交出全部蛊毒之术,并举族迁出百瘴沼泽,受朝廷管制,而且桑和勒屠城死罪,当凌迟于天下人面前,以儆效尤。
祖师得知后,表示愿意作为代表,入百瘴沼泽,与天雄部族谈判,得到了燕皇的同意。
祖师再访天雄部族,桑和勒已因违背祖训,被斩去了一臂,通过交谈,祖师发现,天雄族长尚不知晓,桑和勒在外面究竟做了什么。
当祖师将桑和勒的所作所为,与燕皇的条件说明后,天雄族长表示,为望凌城的无辜百姓致歉,但桑和勒是天雄族人,他绝不会交出,而天雄部族谨遵祖先遗训,也绝不会离开百瘴沼泽。
祖师说,遗训已经被桑和勒打破,天雄族长则表示,桑和勒已经付出了代价,天雄部族是乾国人,燕国无权审判。
劝不动天雄族长,祖师无奈将目标放在了桑和勒身上,他希望桑和勒能识大体,主动走出百瘴沼泽认罪。
那样,天雄部族还能有一线生机。
知晓祖师的来意后,已断一臂的桑和勒,神色平静的,将他离开百瘴沼泽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缓缓倾诉而出。
桑和勒并不为望凌城的瘟疫,而赶到愧疚,也不为灵毒门的覆灭,而感到愤怒。
哪怕他一手造成了千万人的死亡,哪怕灵毒门全心全意取悦了他那么久,贺察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在桑和勒看来,死去的人,都是燕国的子民,而他是乾国人,自不必为望凌城的消亡而负责,也没必要为贺察的死亡,对燕国宣战。
桑和勒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生命,所以他才会在舍命蛊死亡后,逃回百瘴沼泽。
桑和勒坚信,就算是大宗师,也不敢轻易涉足百瘴沼泽深处,他躲回部族,便会平安无事。
至于违背祖训,区区一只臂膀而已,怎有性命重要?
所以,像桑和勒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主动认罪,献出生命呢?
听过天雄族长与桑和勒的话后,祖师彻底醒悟,天雄部族不愿离开百瘴沼泽,祖先遗训仅是借口而已,在他们心中,外面是大燕的国土,而他们是乾国之人,岂能向他国屈服。
祖师判断有误,天雄部族恐怕不是,因厌倦兵荒马乱避世不出,而是乾国灭亡,幸存的一批死忠之士,他们自觉复国无望,便在芳华谷划地为国,坚持着亡国之民的最后尊严,将乾国之名,延续至今。
祖师明白,这样的部族,是劝不动的......而他能做的,便是给天雄部族最后的体面。
让乾国,在他手中灭亡......
天雄部族的存在,对大燕有百害而无一利,既然不愿归化,不如就此消亡。
离开百瘴沼泽后,祖师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一一呈奏燕皇。
灭族之令,不日下达。
祖师提供的药物,可以让大宗师,短时间内深入百瘴沼泽无碍。
为了将天雄部族彻底剿灭,大燕朝廷派出三位大宗师、丰州大派玄牝衍天教派出两位大宗师,足足五位大宗师深入百瘴沼泽。
半个时辰后,天雄部族再无活人。
再然后,又是彻底的焚烧,丰州的火油不够,便调集天下火油......
烈火熊熊,竟将千年沼泽烧干,直至百年之后,才重新恢复沼泽模样,但不知百瘴沼泽的瘴气是从何而来,竟不惧烈火焚烧,始终是浓而不散。
事后,祖师通过桑和勒讲述,逆推调查,将故事大概还原了出来,并记载在传承典籍之上。
祖师认为,天雄部族之事,不仅匪夷所思、光怪陆离,而且发人深省,不应该被历史遗忘。
望凌百姓与天雄部族,都是无辜之人,他们之死,归根结底,都应怪罪于一人。
那便是,祖师自己......
若不是他多言,对天雄部族诉说世间繁华,便不会引起桑和勒的欲望,桑和勒不离开百瘴沼泽,望凌城也便不会灭亡。
天雄部族继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一切都从未发生,那该有多好?
同样的,最后也是祖师,一把将天雄部族,彻底推入深渊......
祖师明白,在这篇故事里,真正罪大恶极之人,不是桑和勒、不是贺察、不是大宗师、也不是燕皇......
而是,他自己!
一城、一族,皆因祖师而灭,罪孽缠身、冥顽不灵!
唯有......以死谢罪!
祖师已有桃李,所以这一脉并未因此断绝,在这篇故事最后,祖师留下了一个问题,希望后来人,能替他解答。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祖师行医一生,救死扶伤无数,对世人报以怜悯,是不折不扣的善人,但他却因怜悯天雄部族的生活环境,而出言劝解,最终导致千万人因此丧生......
他,真的做错了吗?”
青伯谊将故事讲述完毕后,闭目叹息:“唉,这个问题,我想永远也没有合适的答案。”
“世事无常、生死不知,这便是活生生的人世间。”
桑千秋愁上眉头,眼中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