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只是”还未说完,乌去疾就很是硬气的说道:“既然是青夷的人,您说出个名字来。老夫这就亲自去请他来,必定能让此人为咱们效力。”
话语间,乌去疾十分笃定,带着些不容动摇的坚定。
乌穆道:“那难为叔父了。此人您倒是比孤更为熟悉。”
乌穆望向乌去疾,眼神一扫,嘴角竟然勾起一分笑容来。
“您可还记得父亲曾经娶过一位大夏的公主?”
乌去疾面色一僵,整个身体都呆滞着,片刻都没转过身来。
他的瞳孔微索,牙龈都不由得发酸,抬起手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半天都挤不出一个字。
最后反倒是陆青先开口。
陆青面色带着疑惑,思索后问道:“可是安乐公主?”
“不错。”乌穆点了点头。
原本呆滞愣住的乌去疾缓过神来,张了张口,似是感叹的说道:“没想到竟然会是······不过,也对······”
乌去疾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面色一会黑一会白,似乎回想到了什么信息。
他粗厚的黑眉毛挤成一团,那两坨黑黑的眉头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
姜思乐,或者‘安乐公主’的事情,如今在青夷已经没有人再提起了。
其他人对于这个公主的印象或许是‘皇帝之女’‘听说是个美人’或者‘性格恶劣,叛逆的很,甚至还曾经带兵逼回自己的母国。’
但是作为青夷最高一层的左贤王乌去疾知道的事情,相对比而言就要更多。
他怎么会不记得单于脖子上的伤口?
怎么会对阿义时曾经被贬谪,甚至差点被囚禁而无动于衷?
乌去疾和姜思乐曾经见过几面,但是并不熟稔。他们二人只能说在某些方面有着一定的默契,譬如不要多管对方的闲事。
就像姜思乐在青夷从来不打探消息,一副对青夷内政不感兴趣的摸样,整日纵马草原,参加宴会一样,乌去疾也从未在任何方面和姜思乐有过冲突和分歧。
他就是在养着这位阏氏,并且希冀于她能够安生的在青夷活着。
作为老单于乌咸最信任的人之一,乌去疾自然也知晓了二人的交易。
但等他知晓的时候,姜思乐已经带着人踏入了大夏的国境之内。那个时候,就算他生气,并且对此很不赞同也无济于事了。
这件事情让乌去疾和乌咸大吵了一架,但二人最后还是重归于好。
但乌去疾却没有想到,此时竟然能从乌穆的嘴中听到这个‘在他眼里跟死去没两样的曾经的阏氏’,他无法不惊讶,也无法不回想过去。
似乎······好像······这位······咳咳公主,的确有些手段。
他曾经听说过阏氏学习青夷语的事情,但没有想过这人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
满打满算,这人······咳咳公主到青夷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吧?
不过,若是和亲之前就学过青夷语那就另当别算了。
“你可确定?若是她······来之前,便曾经学过呢?况且,只是口中说话而已,文字那就不一定的······”
乌去疾用他那蒲扇大的大手拍着桌子,发出阵阵声响来。
“叔父,这件事情······您请看······”
乌穆似乎没想过叔父会如此动摇,他发现了这其中的间隙,想着正好趁此时机将这件事情定下来为上。
说着,他从座位上站起,走向两侧的书架上翻找起来。
书架上满是纸张或者帛书,乌穆十分熟练的就从左侧书架上第二层找到了一本薄薄的用精致有洁白的纸张整合而成的小册子。
乌穆走回到原地,将这本小册子打开,并且将册子阅读的方向朝向乌去疾那一侧。
其他二人也凑过前去,开始查看那小册子上的内容。
陆青目前的青夷语水平还很是差劲,最多只能从上面看懂几个字符,艰难的能够区分其中的文字为青夷语而已。
他看了几行字,就收回探出去的头,对这本小册子没了兴趣。
陆青抬起头来,对着乌穆问道:“难道这就是‘公主’的小作?那单于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倒不是对这件事情存疑,他只是对乌穆这突入其来的话题搞蒙了。
似乎突然之间,他们就开始谈论去其他的话题来了,而且还是三方在某种程度上都有着不同印象的那个人。
对于陆青的探究,乌穆一边手上为叔父翻页,一边看向陆青开始解释道:“这是孤前些日子在书房中找到的。当时只觉得新奇,也曾经问过管理书房的侍从。”
“他们说,那些日子唯有阏氏和她的那位随从曾经来过。”
陆青对那段时期青夷的事情基本上是一无所知,当时的他还在乡下茅草屋做的老房子内苦读。
“随从?”陆青抬口问道。
“嗯,据说是一位道士。”说到这乌穆也无奈的笑着解释说:“那段时间孤也不再王城内,知道的事情也和陆先生差不了多少。”
这样说着,乌穆和陆青的目光都望向了正在聚精会神看着那册子上的字的乌去疾。
乌去疾被两人注视的目光盯得身体一僵,视线也从那小册子的最后一页上移开。
“老夫也知道的不多。”
乌去疾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况且,如此谈论一位········这不太好吧?是吧,陛下。”
说来说去,这话头又回到了乌穆的身上。
乌穆摆了摆手,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并非有意,也无其他办法。
“倒也是,便是真的,我们也请不来这位······”
陆青摇了摇头,失笑的说着。言语间带着几分的怅惘。“那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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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崇光殿
今日的殿内分内外的热闹。
原本青瓷的花瓶上摆放的兰花被替换成了颜色更加鲜艳,也在大夏愈发珍惜的牡丹花。
那花苞徐徐绽开,仿佛是一位翩翩起舞的美人一般,或是雍容华贵,或是粉嫩妖娆,这屡屡清香不断传到众人的鼻子里。
青瓷的花瓶也被宫人们细心的擦拭着,在阳光下展现着自己身上的花纹,格外的清丽好看。
三三两两的后宫妃嫔们聚在一起,说着今日的杂事和些许的闲谈。
“妹妹瞧瞧,这是北地新出的胭脂,颜色极为······”
“娘娘这身衣裳真是秀丽,这绸缎······”
宴会还为开始,人们也就这样打发着时间。
这次宴会的规模并不大,甚至来说都比不上景安公主的生日宴会。可将这众人聚集在一起,显然这个目的也不止是吃上一顿饭。
等到姜奕到达现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姜奕刚刚从大朝会下来,这几日的朝会因为到了春夏之交的时候,所以各种的事情全部都奔涌而来。
第一次做皇帝的姜奕显然没有做好准备,就迎来了这来时汹涌的朝政,然后果不其然的被各种这样的事物被淹没。
等到大朝会结束的时候,忙的晕头转向的姜奕才想到,前几日的时候就已经安排下去今日的宴会,所以他连忙在崇安的提醒下,放下了手中的朝政。
匆匆忙忙乘着早已经在殿外准备好的龙撵,晃晃悠悠的驶向宫殿内。
在大殿内,已经上了半个钟头的歌舞表演。
由于姜奕的迟迟未到,所有人都只能等着。
所以皇后就安排了歌舞坊的人表演助兴,其实也就是消磨时间。
对她们来说,等一等就等一等。
毕竟陛下朝政最为重要,但等到面前的菜都凉了下来,太阳高的悬在天空上,安稳的呆在制高点的时候。
诸位娘娘们都已经百无聊赖的时候,这时,姜奕刚刚下朝的关系菜传到后宫。
但这也预示着漫长的等待即将结束。
其中最为紧张的人,就是皇后。
这位皇后虽然十分受姜奕的喜欢,但是毕竟目前无所处,地位并不稳固。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若是再在宴会上出些差错来,难免有人会在背后说着什么对她不利的闲话。
而如今的事情,虽说是陛下来迟了,但是耽误这些人陪着她一起等那么久。
皇后就不相信其他人不会将心中的不满记在自己的身上。
毕竟她们不会去怪罪陛下,而陛下也有着千般万般的理由,因为朝政,因为朝会,不管哪一项理由,都是她无法打败的。
等到姜奕来到大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皇后的嘘寒问暖,关心备至,还有他后宫那些莺莺燕燕,笑脸相迎。
这温柔乡让姜奕不由得露出笑颜,心中也欢快了几分。
“陛下今日特地召集姐妹们,又开办宴会,究竟是为何?”
问出这句话的是一位最近很是受到宠爱的贵人,她穿着粉色的衣衫,分外娇嫩美丽,宛若是花丛中的仙子。
她如此说话,姜奕倒是也没有生气。
他本来就是心性很好的人,原本是太子的时候就对人十分客气。
唯一他对对着不客气,甚至十分严厉的人,就是崇安。
或许是因为崇安是离他最近的人,他接受着姜奕近乎全面的信任,但也接受这姜奕时不时会从心底里涌出的坏脾气。
但是在平常的时候,尤其是在后宫的各位娘娘的眼里,姜奕的确是一位温柔的,而且很好说话的人。
被问道这个问题,姜奕对着众人抬手,面上的笑容抑制不住。
“这件是一件好事。”
正在众人疑惑的时候,姜奕继续说道。
“朕打算在下月初三就册封景安公主为皇太女。今日召集大家,也是想让诸位都开心,并且礼部也即将开始准备皇太女的册封仪式了。”
这句话说完,全场的人都不由得面色一愣。
景安公主的母妃自然是喜出望外。
她趁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十分干脆利落的拉着还尚且虚岁两岁的景安走到大殿内跪拜姜奕。
“陛下隆恩,景安,快谢过父皇。”
小景安刚刚学会说话不久,平日里也只能照葫芦画瓢的模仿着说出几个字来。
但是今日就巧的很,公主难得在母妃凌厉的眼神下,虽然颤巍巍但是完完整整的说完一句话。
“景安谢过父皇。”
说着,景安就被母妃扶着磕了头。
上位坐着的姜奕很是高兴,他面上的笑容都有些抑制不住。
他对景安这个唯一的女儿张开了双手,笑容和煦,声音有力的说道:“来景安,到父皇这儿来。”
众位妃嫔们就看着,那位即将被封为皇太女的景安公主在母亲的帮助下,跌跌撞撞的就走到了陛下的身边,被陛下报入怀中,二人的笑声传遍所有人的耳朵里。
但其他人却丝毫不觉得这个是一个好消息。
半点都不觉得。
册封了皇太女,不仅仅意味着那把龙椅,朝堂上的那个位置早早的就有了继承人,更意味着他们的机会就更少了。
谁愿意一辈子就在后宫做个妃嫔,等到老了,被丢到不知道那个旧宫殿内,吃着冷菜,成为被整个朝堂遗忘的太妃?
若是这太妃还没有子嗣,那之后的生活就更艰难了。
后宫众人为何而争斗?为的不就是那个位置吗?
不得不说,姜奕的这个决策简直是踩了所有人的底线,就算是平日里最为温和的妃嫔,如今面色里也隐隐带着些铁青来。
虽然如今陛下只有一位公主,但不代表之后就没有子嗣了。
众位妃嫔们咬着手帕,若不是都不愿意去做这个出头鸟,估计他们早就将这宫殿的顶都要掀翻了。
最终,还是皇后开了口。
“陛下,真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