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前一天的孙渺还以为贺雨宁的那一句不用了，是拒绝沟通的象征。
那么，在店门口见到与周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青年时，他就明白了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原来应该是，不需要通过电话，因为他们很快就会见面。
有一瞬间，他几乎升起了请假的念头。
但想到这是自己正式上班的第二天，耳畔仿佛已经响起甄姐生生死死的喋喋不休，就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不过在他犹豫的这几分钟里，已经有两波人上前搭讪……现在在贺雨宁跟前站着的是一对挽着手的姐妹花，看样子像是高中生。
一个扎着活泼的马尾，一个则长发披肩，大概是比较腼腆的缘故。
比起身旁叽叽喳喳的马尾，被推到前面的长发好半天都只是支支吾吾，像是附和同伴的说法，又像是害羞到无地自容的样子。
——唔，老实讲，还蛮可爱的。
孙渺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想道，同时有种古怪的既视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场景。
这种感觉在贺雨宁抬眼看向他的时候达到了顶峰，随即又像膨胀到极点的泡沫一般破的一声，倏忽消散在熙来攘往的灯红酒绿之中。
孙渺不再多想，径自走了过去：【哟，这不是贺医生嘛。】
他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
贺雨宁还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旁边的那个马尾小姑娘先叫出了声：【原来小哥哥是医生 ，真厉害。】
一边拿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小伙伴，在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个磕磕巴巴的对啊之后，再度转向贺雨宁，开朗道：【其实我朋友也一直想考医学专业来着，如果小哥哥不介意的话，不如——】
但是话说到一半就被贺雨宁打断了：【不好意思，我等的人来了。】
平铺直述，没有任何婉转修辞的话语，让看起来自来熟的马尾少女也不由得一愣。大概长得可爱的女孩子平日里总是会被优待一些，何况又是敏感青涩的年纪，冷不丁接收到这样直白的拒绝，面子上肯定过不去。
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贺雨宁却像是全然没有看到对方的尴尬一般，径自走开了。
【这样，不太好吧。】孙渺看了眼面色难看的马尾少女，还有一旁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好友的长发少女，禁不住在口中小声嘟哝。
庵后听见贺雨宁平淡的话音：【小孩子本来就不应该来这种地方。】
孙渺有些惊讶，没想到周围那么吵，对方的听力还那么好。
看着那张表情寥寥的面孔，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贺雨宁或许还真是一个好人……
只是，如今作为对方口中这种地方的一份子。
孙渺明显也在对方的鄙视范围之内。他轻咳一声，干脆地问道：【有什么事快点说，我上班要迟到了——】
虽然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要特意跑一趟，也许是顺便路过？
孙渺只希望速战速决，他觉得自己没什么想跟贺雨宁说的。本来，两个人也只是因为重组家庭的缘故才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印象中他们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出了贺家的大门，也就没有了多余的瓜葛，本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杵在自己工作的酒吧大门旁边，充当人形招牌。
就在刚才，他已经看到自己的同事向这里投来了八卦的目光。
他在脑中一个劲儿地胡思乱想，回过神才听见贺雨宁在对自己说话。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贺雨宁问。
孙渺啊了一声，惊讶地不加掩饰。
【不愿意吗？】
【当然……愿意。】
孙渺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这跟他愿不愿意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开的店，就算不情愿，他也不好替真正的主人挡了财路。
只不过，看贺雨宁的样子，比起喝酒，更像是来做临时检查的。
那双浅色的眸子一一掠过店堂中喧闹的人群，在红黄蓝交错的灯光下叫人看不清楚其中的神情。
——贺雨宁太干净了，无论是身上的衣服，还是整个人的气息。
活像是不小心掉进了蚂蚁堆里的一块奶油蛋糕。
眼看着又有人趁着酒醉摇晃着向这边撞过来，孙渺一把抓住贺雨宁的手腕，用力拉扯着将人带到了角落里一处相对安静的卡座。
他抓得有些用力，临到地方松开手的时候才有所察觉。
想要说对不起，可是打眼看见贺雨宁脸上平静的表情，又觉得有些生气。
刚刚要不是他身手灵巧地在人群中躲闪挪移，贺雨宁都不知叫别人占了多少次便宜，可是平日里那么龟毛又洁癖的一个人，如今偏偏却像是毫无察觉，或者说是完全的无动于衷。
这让他觉得刚才的自己好像一个自作多情的大傻叉。
孙渺正在气头上，一个穿着服务生衣服的小姑娘就凑了上来。
【哥，这你朋友啊？长得可真帅。要来点什么？酒水饮料小点心，帅哥吃饭了吗，咱们这儿的主食也很不错，您看今天的招牌菜有……】
小姑娘边说边热情地向前递了递餐单，转头看见孙渺一副恹恹的样子，一脸天真的不解：【哥，你脸色那么难看，是胃疼吗？】
【……没有。】
【没有就好。】小姑娘笑了笑，【开心点，打起精神来，不然让甄姐瞧见你这副样子，一定会让你口头死亡的。】
她的声音不大，开玩笑的样子显得很有几分邻家小女孩的娇憨。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孙渺便也跟着笑了笑，没等他对小姑娘的关心表示感谢，那边的贺雨宁忽然出声开始点单。
他指了指菜单上的几样东西。
小姑娘一一点头记下，而后认真地向贺雨宁确认过菜品的种类和数目，这才微笑着离开。
留下似乎没啥好谈的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干瞪眼。
经过刚才的小插曲，孙渺心里原来的那股子无名火已经消了下去，看着贺雨宁不禁有些郁闷：【说吧，干嘛来的，总不会真的是来吃饭的吧？】
虽然正式上班的时间不长，来往的客人也看了不少，第一次看见有人跑到酒吧上来先点一桌子菜的。
【父亲不放心你，所以让我来看看。】贺雨宁回答，倒也不算特别的出乎意料。
【那还真是辛苦你大老远跑上这么一趟。】孙渺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所以呢，看出什么没有？够不够回去交差了？】
贺雨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瞥了眼吧台，也是刚才那个服务生离开的方向，然后突然向着孙渺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
【你的人缘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