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渺并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两个人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孙渺发现店里新出的招牌菜味道还是不错的。
【听说昨天有人来找你了。】甄姐在后台懒懒地问道。
孙渺有些惊讶，竟然能在夜幕降临之后在店里见到对方。
因为在入职的第一天，甄姐就明确地告知过孙渺，不要试图在晚上寻找自己。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找珠珠，她都会告诉你。】
珠珠是店里的服务生，年纪不大，工龄不小，好像是甄姐的远房小姐妹之类的关系，算是店里的老人。
【如果是珠珠也不清楚的事情呢？】
【那就等第二天。】甄姐干脆回答，【只要是没有紧急到世界毁灭的程度，都没有必要打扰我。】
孙渺随口问道：【要是真到了那种地步呢？】
闻言，甄姐扬起一个假笑：【那你就更没必要找我了。】
【额……】
道理确实是那么个道理。总之一句话概括，员工守则中最最重要的一条，禁止以各种必要或是非必要的理由在工作时间试图联系老板。
【否则？】
【会死啊。】
甄姐言笑晏晏地盯着青年的眼睛，像平常那样轻飘飘地吐出那个时常挂在嘴上的字眼，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实感。
让听到这话的孙渺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同时感觉后脊背蹿起一阵刺啦啦的痒意。
就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爬了过去，真正伸手去摸时，又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见垂落着的一缕白色细丝，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中闪着一丝银色，是蛛丝。
那么刚才的东西不会是蜘蛛吧。
【看什么呢？】甄姐问，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孙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讨厌大部分的虫子，在剩下的那一小部分虫子中，就包含了蜘蛛。
小时候住在乡下，附近多湖泊，也时常发生降雨，时不时地就可以看见指甲盖大小的蜘蛛冷不丁地从余光中匆匆掠过窗台。
偶尔也会在窗框连接处发现细小的蛛网，蒙着灰，旁边倒着蜷缩成圆球状的蜘蛛尸体，怎么搓弄都没有反应，轻轻吹上一口气，在被抛出窗外的瞬间，有回光返照一般地抖动起来。
看着那场景，他甚至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这种带着掺杂着些许玩闹的喜欢，在近距离看过蜘蛛的眼睛之后，突然烟消云散了。
从此，对于这种行踪诡秘的昆虫，就一直保持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心态。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又不是考虑什么时候去死，需要想这么久吗？】甄姐的声音传来，拉回了孙渺的思绪。
上方传来一阵电流嘶嘶地轻响，不知是不是电路老化的原因，灯光黯淡了一瞬，闪烁几次才又恢复先前的亮度。
灯下站着的两个人同时抬头，甄姐小声嘀咕着抱怨了一句。
孙渺被闪的有些眼晕，收回目光重又看向对面的女子，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的景象……
【怎么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像是察觉到青年的异样，女子凑近了一些，与此同时，她的那张脸也恢复了正常。
——不，确切来说，那张脸本身毫无问题，有问题的是自己才对。
又是事故的后遗症吗？
孙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从前在医院的时候，他也偶尔会产生幻听幻视。不过像这样的情形还是头一次。
——他看见了眼睛。
就在刚才，他在那张被粉底抹的惨无血色的脸上，看见了好多好多的眼睛。
黑色的圆溜溜的好像棋盘上黑色的棋子，规整地分布成两排。
只不过棋子是不会动的，更不会转动着眸光齐齐地朝他看过来……一定是心理作用。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就此打住，有的东西一旦开了头，就会无休无止。
就像噩梦中被追赶的人，一定会在可怕念头的驱使下掉进自己编织的陷阱。
【你的脸色好差啊。】
眼前闪过一抹红色，是女子指尖的丹寇，他还未来得及闪躲，就感到脸颊细微的摩挲，带着凉凉的触感。
【手感倒是不错。】甄姐浅笑着捻了捻指尖，对上青年一言难尽的表情，有些遗憾地收回了手，【说真的，我还挺喜欢你的，你还没谈过吧，不如咱们凑合凑合，我可是有好多有趣的知识可以倾囊相授哦。】
说着，女子妩媚地眨了眨左眼。
说来也奇怪，那种风情万种的样子非但没有勾起孙渺的兴趣，反而激起了一丝恶寒。
也许是因为，他下意识地在脑海中代换了之前幻视的那张脸。
【为什么呢？】甄姐没有像第一次时那样轻易放过了他，而是兴致勃勃地追问。
也许是因为连着两次遭受毫不犹豫地拒绝？
因此迸发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能有什么为什么？】孙渺感到了为难。但凡对方不是自己的老板，他都不需要如此迂回。
虽然他们从前认识，但究竟又有多么熟悉，现在的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
女子探究的视线看过来，使他产生了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
【让我猜猜看。】
红色的唇瓣翕动。
在看不见的地方，两排黑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视线在他的脸上来回舔过，留下黏着的触感。
【果然，还是因为贺雨宁吗？】
从森白的齿缝间冒出了意料之外的名字。
【甄姐也认识他？】孙渺一愣，随即讶异道。
甄姐笑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是昨天才来过吗？特地跑到酒吧结果一点带酒精的东西都没点，这种奇葩也是很少见了。诶，谁叫人家长了一副好皮囊呢。脾气怪了点，也照样有大把的人喜欢着，对吧？】
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瞟了孙渺一眼。
孙渺有些不自在。说话归说话，老这么看他算怎么回事？
他承认，确实对贺雨宁的那张脸很有好感，但对贺雨宁本人，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在他这里，脸和人是可以分开看待的。
喜欢一张脸，不代表要连带着喜欢这张脸的主人。
而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所以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