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萧依寂语声倏落,未等冷面道人开口,大厅之上传来冷冷一声不悦闷哼,正是出自宋清啸之口,随即,冷冷一抚宽袖,满面愠色却难掩一丝得色:“少殿主,真的认为我羽残宫,比不上仇老儿的陌红楼吗?”虽然,宋清啸口中称萧依寂为少殿主,但那神色间,却是阴狠已极,不时掠过几丝狡黠。
“嗯?”萧依寂脱口轻啊,听得心头倏忽一颤,剑眉紧蹙,隐隐绰绰中,似是恍然明白了宋清啸话外之意,不由泛起一片胆寒。微忖片刻,强抑下心中疑惑,朗声自若问道:“西寒初涉江湖,自是有许多不明之处,听宋宫主的口气,当是一丝一毫也不怕陌红楼,且不知,宋宫主对昨日之事,又作何解释?”
“少殿主此话怎讲?若我羽残倾宫而出,焉有不敌陌红楼之理?”宋清啸积羞成怒,却又无处宣泄,口中冷冷呵斥了一声。说话之间,霜眉略微一蹙,盯视萧依寂的俊面良久,见萧依寂面色如常,并无半分怯懦,便是一顿。
先不论面前这人,桀骜不驯的表现,单凭方才他能凭一人之力,扛下冷面道人一掌,便不像他口中所言,初涉江湖。宋清啸心念灵智急转,心头立时升起一个极为阴狠的念头。无意抬目,竟撞上那恨意交织的星眸,是以,心头一冷,心念打定。索性继续说道:“少殿主不用疑心,这本就是我羽残宫用的一计,纵使昨日没有让陌红楼全军覆没,想来,他仇老儿少了碎月和萧依寂这个左膀右臂,也是强弩之末,陌红楼再无强人能将,对我羽残宫更是再无半分威胁!”宋清啸说罢,发出一声似极为畅快的长啸,雄武威壮,声若洪钟,悠悠不绝。
宋清啸话音落尽,萧依寂不由听得心头猛然一凛,怒火暗泛,握拳双手,直捏得咯咯作响。他哪曾想到这宋清啸如此大费周章,竟只是为了削弱陌红楼的实力,而非真为丢失的苦玉,来兴师问罪。心念及此,更是怒极,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冷然笑意,静如岳峙,谦然不傲:“小侄愚钝,还请宋宫主言明!”
“看来,少殿主对此颇有兴趣!”宋清啸口中幽幽说道,神色铮然凝注萧依寂的俊面,一瞬不瞬,良久才负手一旋,霜眉立展:“你要的东西,已经取来了!”
宋清啸话音未落,萧依寂顿觉身后劲风激荡,隐隐传来衣袂破风之声,显是有人全力欺进。脚程之快,捷逾飞矢,单这一手轻功,已是能够跻于高手之列,不由一怔,微微侧目,想要看个究竟。
几乎与此同时,宋清啸口中发出一声厉喝,出手如电,袖口之中疾射出一道灿然红光,迳奔萧依寂胸前。威势猛极,快捷无伦,宛若一道流矢,瞬间便到了萧依寂身前。
忽见萧依寂晃肩滑步,左让盈尺,仅是反臂一伸,已将那道红光以戟指夹住。萧依寂早已料到宋清啸有此后招,故而暗凝功力,回首之际,更是小心地提防着宋清啸出人意料的手段。
星眸游目一扫,萧依寂心头便是霍然一震。只见他戟指之间,夹着一颗珍珠般大小的赤红丹药,烁烁红光,雷泽流转,十分讨喜,药香极盛,沁人心脾。这颗丹药才已入手,萧依寂便觉戟指奇热难耐,设非他功集臂腕,实在难以忍受如此灼烧痛楚。
萧依寂不由俊面一沉,剑眉微微蹙起,星眸之中冷辉翻然。直过了许久,才浅施一笑,谦然问道:“还请宋宫主明示!”萧依寂幽幽脱口而出,看似轻描淡写,却是在明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嘴角自傲的笑意,更是明显。
话语之中难掩冷傲,尽管他竭力抑制自己冲天的杀意,却仍是在神情中丝丝流露出来。他不由得苦笑,自己哪里想到今日之事,他千算万算,终究算不过命。若不是顾忌碎月性命,当真拼了性命也要诛杀宋清啸。
萧依寂心念未毕,只听大殿之上的宋清啸,冗长雄厚的大笑,其中之意,全是蔑然不屑,不禁听得萧依寂剑眉一蹙,恨意翻然:“这颗丹药乃是由雪山雪参与天山之巅采集的雪水,又加入异兽血肉,炼制而成,此药有通筋活络,再塑血肉之能,更是对内伤损脉,有意想不到的奇效,少殿主服下即可。”
萧依寂听罢,剑眉一剔,唇角泛起一抹鄙夷的冷笑,原本盯视着宋清啸的星眸,渐渐泛红,满布血丝,神情亦是变得十分骇人可怕。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天杀意,暴戾地游走在他的血液中,怒火恨意交织,搅得他五内如焚。直至此刻,他才恍然彻悟,自己竟是上了这贼人的当。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萧依寂眼前,放佛又见那一夜的屠杀,冲天火光中,狞厉惨叫,痛苦哀嚎声连成一片,殷红鲜血流过落月山庄的大门,咸腥味道,似是若闻,不禁令他剑眉微蹙,立时眼前又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诡异嘴脸。
是以,心头一冷,缓声低语答道:“莫某谢过宋宫主美意!”
萧依寂话音才落,蓦感袖口一紧,被缓缓拉动。略一侧目,却见云落愁正凝视着自己,明眸染泪,泫然欲泣。寒霜般的娇靥上,尽是担心已极的神色。顾盼轻转,樱唇轻启,喃喃呖语:“西寒,不要!”
“西寒,不要!”云落愁呼声切语,丝丝哀怨,那祈求的目光从未离开萧依寂的俊面,她哪曾设想自己的一时自私,竟令萧依寂走至如此境地,念及如此,更是一股愧疚陡然升起。
然而,萧依寂沉吟良久,仅是唇角略微抽动了一下,喟然苦笑,微微颔首,轻语:“放心,我本来就是个死人,不会再多死一次!”
旋即,星目一掣,浅一侧身,望向了身后的纳兰荀。四目交接,萧依寂的星眸中蓦地爆射出一铮精光,英雄末路,立即敛尽。以极强大的内力封住空间,声音压入哽嗓,传音入密:“纳兰荀!”
“嗯?”纳兰荀不由惊得身形一颤,失声轻啊,眸中难掩的骇惧神色表露无遗,即便他早就见过萧依寂的这一手功夫,却仍是双眉一蹙,背后立时攀起一丝凉意,但也仅仅是片刻之间,便恢复了方才萎靡的神情,轻轻微颔点头,示意萧依寂自己已经听见了。
“如果我……”
到底是久历江湖,看惯了生死无常的人物,萧依寂话犹未完,纳兰荀便已经才出了他的心思,急切之间,暗暗摇头,目光瞥了一眼云落愁,仿若在请他三思。
哪知,未等他开口,便听萧依寂低沉有力的声音,如绕梁余音,潺潺灌入耳中:“纳兰荀,你听好,我手中拿的是一颗毒药,我虽有战气护体,却也不知能否撑得过去,若我中毒绝命,切忌将金银果带到陌红楼,交到叶雨枫手里。最后,请你带云落愁和芮羽离开湘水,远走高飞,万全之计只能如此。我萧依寂一生杀孽太过,今日也就一并还了!”
纵然萧依寂知道手中这颗毒药绝不比珍珠降弱上多少,却也是半分不曾畏惧,他不由得再次苦笑,自己一生杀戮,最后竟是死在这小小药丸之下,他怎能不感凄凉?传出江湖,又不知掀起怎样的江湖笑谈。
纵是有多少不甘,为了碎月的性命,他此刻也全然放下,朝大殿之上的冷面道人微一欠身,剑眉略一轩动,周身上下蓦地爆发出一股极为凌厉的气势,星眸渐渐冷了下去,唇角诡异的冷笑,更是令他看起来愈加恐怖,犹如一头被逼上绝路的嗜血凶兽,口中朗声嗡然,穿越裂石,震落尘埃:“冷世伯与宋宫主的大恩,西寒记下了,他日再相见,我必当十倍偿还!”
冷语讥声,恨意翻天,星眸之中怒火高涨,口中再次发出一声怒哼,对于冷无风和宋清啸那小人得志的嘴脸,视若不见。几乎与此同时,萧依寂感觉到自己体内战气急速飞旋,已经到了顶峰,蒙蒙黑雾游走在脏腑之中,将最柔软的脏器渐渐包裹。是以,倾手一颌,便将那粒赤红丹药放入口中。
丹药才一入口,立即融化,未等萧依寂多想,只觉这一口如饮沸油,随着他的津液下咽,如火烧,如烙灼的感觉,立时让他五内翻腾,两道斜飞的剑眉紧蹙在一起,哽嗓灼痛难耐,不断翻动。越是如此,萧依寂越是觉得呼吸不畅,几次运动内力,想要将毒药逼出体外,却不想适得其反,愈加加速了药物的下咽,有如蚁噬,十分痛苦。仅是片刻,额头上已是一层细汗,随着萧依寂轻轻颤抖的身体,合为一道清流,缓缓流过因为痛苦而变得狰狞的面颊,滴在地上。
“西寒!”云落愁一见如此,心头悲切,泣声娇呼,身形一闪,横飘三尺,将萧依寂摇摇欲倒的身形扶住,泪水已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没有你的同意,就自作主张,你撑着,我不许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