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九个字落地，对面的冷溪哑了哑。
她二哥接着又说：“当年娘的案子在朝中沸沸扬扬闹了一阵，直到秦世忠自己为屠灭丁家村一事摘缨请罪，以爹和李宰执为首的一派支持为娘平反，以宁国公和忠毅侯一派则不断上书请求官家念及秦世忠从前为官家吃过的苦，从轻发落。两派相持不下，逼得官家亲临诏狱才得以结案。最终，丁家村一案也被载入经历司，与此案息息相关的每个人之档案文献也都被详细地罗列其中。很可能，比户部那边还有细致入微。”
*
然而锦衣卫三个字如山压下来，冷溪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就浮现出了冷成德那张“国泰民安”的脸。
身为锦衣卫头子的儿女，同时又是这城里多少年的风云人物，兄妹俩比谁都清楚，在他们老子手里的锦衣卫亲军指挥司，可是个和大乾国狱、东缉事厂并称为三大铜墙铁壁的所在。
不过，“应该还有那么一个人，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吧？”
冷焕一听，就知道他妹妹在想甚么，“哼哼，你有那个本事说服他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要能应了你，我冷二爷的大名从此倒着写。”
“等等，二哥，老大，你们兄妹俩弯弯绕绕大半天，说的该不会是？”
不错，正是他冷炼，冷大爷。
*
二哥之所以这般不看好，冷溪心里明镜似的，他并不想自己再往下深查。
若只是为了城北的安宁，她盯到富安钱庄招来新伙计们便已是仁至义尽，实在犯不着继续猜疑。
一旦顺着丁掌柜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最终的方向大概率就是秦世忠。
个中凶险，冷焕为人兄长，自然是宁肯自己涉险，也不愿妹妹被卷进去。
她大哥更是如此。
*
好不容易等来一天休沐，还是正午时分，还是花萼楼三楼的东厢天字一号雅间，还是一锅热腾腾的羊肉汤锅。
兄妹俩面对面坐着，当妹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哥哥之后，他非常明确地摇了头：“小鱼儿，你要知道，查这件事就等于在查秦世忠，你在他手底下吃的亏还不够么？”
“难道因为害怕吃亏，就要放弃么？”冷溪不理解地皱紧眉头，“大哥，换做是你，你难道不想查清楚么？”
“一码归一码，这件事的问题在于这些事根本就不该你来管。”冷炼缓缓地说道。
“是不该归我管，还是不该归女儿家管？”冷溪敏锐地拿住重点。
她大哥被她充满戒备的眼神唬得怔了怔，半晌才耐心道，“我知道我们小鱼儿很厉害，和别的姑娘不一样。但你也要明白，不是所有女子都像你这般能够独当一面，她们更多都依然柔弱文静，过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一生。在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见识里，你的不一样，只会被理解成错误，排挤为异类。大哥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这件事你哥哥们去查就好，你要做的只有回家一样。”
“无人能毫发无损地走过这一生，凭甚么女儿家就只能躲在你们男子的羽翼下，祈求你们的庇佑？”
冷溪这一次出奇的冷静：“大哥，世人皆以我为异，笑我安于歧路，不知悔改，却唯有一人，知我懂我信我，你知道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