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里雪山南缓北陡，素来是下山容易上山难。
一曾翻越北坡，往南下时路便顺畅了许多。
站在南坡半山腰处往下看，便能看见白夷人依山而建的几座山寨，还有远方九里八乡的梯田茶园。
“那里就是二位要找的扎伊寨了。”罗绮遥遥指着距耶里雪山最远的一处寨门，说道，“白夷人很不喜欢外乡人，特别是扎伊寨。等会儿下山之后，二位尽量不要说话，遇见甚么人我来应付就好。”
上山之前，冷溪和木不忘就在保暖的皮袄子里穿好了柔夷人的衣裳，但只要低下来头，应是不会被人轻易发觉的。
罗绮带着他们两个一路走下去，一路上穿过了两个寨子，里面的人看着虽没有柔夷人那般热情活泼，但也还算正常。
眼看着就要天黑，在罗绮的帮助下，他们便就近在扎伊寨前头的河岸边，找了户人家，许了些许上好的皮子和茶叶，便住下了。
这户人家还算好相与，拿了东西，就算知道他们是外族人也不声张，只是不肯和他们说话而已。
这家主人是个年逾六十的卷胡子老头，身边就一个十六岁的小孙女。
爷孙俩相依为命，靠着给扎伊寨里的人出入过河时撑船为生。
屋前头的那条河也是跟着扎伊寨一块叫做扎伊河，虽不宽，却是发源自耶里雪山，每逢春夏，河水必然暴涨，水流湍急，除了屋子里绰号老河神的老艄公，其他人的船压根过不去。
夜里罗绮和老艄公聊完天，便来找冷溪和木不忘，“这家主人说，自从几年前扎伊寨里来过几个外族人后，就再不对外开门了。就连其他寨子的人想要进去走亲戚，也是不行的。不过前不久寨子里寨主小儿子娶亲，娶得是另一个寨子里的姑娘，二人从小定了亲，没得退了，这不，明日新郎就要接了新娘回来了。二位若真想去进扎伊寨，倒不如趁着那会儿混进去。”
“主意是好主意，可进门的时候难免还是要被他们盘问的吧？到时我们一句白夷话都不会，岂不是更容易露馅儿？”冷溪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这队伍里，确有两个人不会被盘问。”木不忘肚子里又在冒坏水了。
说着，他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发现对方也把坏主意往那方向打了，不禁一块坏笑着看向罗绮。
罗绮被看得心里发毛，总觉得不会有甚么好事儿。
*
果不其然，在罗绮回答了他们一系列奇奇怪怪的问题后，次日一大早，再醒过来便不见了他们两个。
问了老艄公家起得更早的孙女，也说是不知道。
原是天还没亮的时候，木不忘便把冷溪拉了起来，沿着罗绮昨夜告诉他们的路线，摸了过去。
这白夷人的地方也和柔夷一样，三步入林，十步转山，在这条回扎伊寨的必经之路上，便让他们碰上了座枝繁叶茂的林子。
冷溪站在边上，看着木不忘把他身上所有藏着的宝贝悉数抖落出来，惊得找不到下巴：“你怎么做到成天藏这么多东西在身上，还行动自如的？”
“习惯就好了，何况都是些瓶瓶罐罐，也沉不到哪儿去。”木不忘一边低头捣鼓着甚么，一边说，“快别站在那儿了，过来搭把手，咱们得在他们人来之前，把这个迷魂阵布好。”
冷溪走过去一看，“你这些东西都够药倒好几头大象了！有必要这么狠么？”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多少人，这我都怕不够呢！快点儿快点儿，要不然真来不及了。”木不忘催促道。
冷溪心想也道，既然决定好了，那便一不做二不休，手段干脆利落些，省去后事许多麻烦。
他二人吭哧吭哧地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按着木不忘的意思布置出来，只等到将近午时的时候，那些人才吹吹打打着姗姗来迟。
*
那些白夷人怎会想到，不过是出来迎亲而已，路上竟也能遇到埋伏。
一路过来也没甚么防备，一脚踏进木不忘的迷魂阵里，不知是谁踩到了木不忘埋在那儿的机关，一举触开了装在路边树枝上迷烟瓶口。
刹那间，浓烟四起，敌我不辩，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将一行二三十个人全都放倒了。待烟雾散去，满坡满地都是人躺在那里呼呼大睡。
躲在一边的冷溪和木不忘冒出头来，确定没人醒着后，便由冷溪去到人家的花轿里将新娘子扛了出来。
谁想这位新娘确是个人高马大的结实人，白夷人的花轿却又小巧，等着冷溪好容易把人弄了下来，也累得够呛。
“不行，你看这轿子小成这样，挤进去一个你就没法塞下我了，看来咱们还得另想办法。”冷溪瘫坐在了那戴着半张喜神面具，还蒙了盖头的新娘子旁边，对木不忘道。
谁知那厮却蹲在人家从马上摔下来的新郎官看了半天，冒了一句“为何他们白夷人娶亲，新郎也要戴面具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白夷特有的婚俗。”亏得冷溪前几天一直在看有关白夷的古书译本，此时才能信手拈来，“成婚时，新郎新娘会将新郎家早便送做聘礼的喜神面具一分为二，男方佩戴上面那一半，象征着天，女方佩戴下面那一半，象征着地，寓意二者的结合是天造地设，要携手一起天长地久，直至天荒地老。”
“功课做得不错。”木不忘毫不吝啬地赞道，然后又说，“既然花轿下塞不下两个人，那咱们势必要有一个人要从花轿里出来了。没事儿，我是男人，我多牺牲一点儿，就让我扮新郎，你扮新娘吧。”
“我没觉得你多牺牲的那一点儿体现在扮新郎上啊。”冷溪有些无言以对，“而且人家小两口新婚燕尔，咱们这样把他们的身份都顶了去，不太好吧？”
木不忘厚脸皮道：“有甚么不好，就当我们俩也新婚燕尔咯。”
冷溪忍不住走过去把他拎着后领拽起来：“你严肃点儿！我在跟你说认真的，你会说白夷话么，等会儿进了扎伊寨拜堂的时候，让你说吉祥话，你怎么应付？”
他却又笑得贼兮兮的：“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