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来者容貌的时候，冷溪莫名回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初到华都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被那个自称是自己大哥的英朗少年牵着手，带进了那座她长那么大都没见过的漂亮大宅子里，并且告诉她，这里原本就是她的家，以后她也要住在这里。
这里的每个人见到她，虽然嘴上都还毕恭毕敬地称她一声三姑娘，但写在脸上和眼底的鄙夷，却依然被机敏的她察觉出来了。
没有与生俱来的高华气质，没有倾国倾城的出众容貌，在华都城这种看人下菜碟的地方，没有人会喜欢她这样一个看起来就浑身带刺，还犟头倔脑的乡下胖丫头。
然而在全然不知如何应对这种陌生环境的时候，那时才十二岁的小冷溪便会下意识地选择竖起自己浑身的刺，妄图自我保护。
她甩开了大哥的手，板着胖乎乎的包子脸：“我娘不在这里，这里就不是我家。”
那时刚刚十八岁的冷炼耐心已然极好，正要来哄她，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在这个规矩大过天的地方，除了她二哥冷焕，也没人敢这么放肆大胆了。
但当时的冷溪并不知道，少女的好奇心催使着她转过头去，便看到了她家年少风流，潇洒如浪的二哥，正朝着她一步步走过来。
一如多年后的现在，用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闯进了她的视线里。
“你就是小鱼儿？”
……
“小鱼儿？”
……
“你又是谁？”
……
“二……哥？”
……
“我是你二哥啊，以后在华都城中就由二哥罩着你啦！”
*
这些年的记忆在冷溪的脑海中炸开，零零碎碎的片段不断在她眼前闪过，记忆中冷焕那张总是带着笑容的脸，最终都融合在了一起，成了此时此刻她眼前的这个，面冷如霜的冷焕。
“你怎么在这里？”
兄妹俩面对面地站着，却看着对方异口同声地发问。
然而回答他们的，既不是彼此，也不是同样愣在当场的宋念，而是从另一边慢悠悠走出来的任道远的，抚掌之声。
“终于！终于！这场好戏的优伶，终于都到齐了。”
“你是……任道远？”不得不说这厮的长相着实平平无奇，这么长时间没见，一时之间冷溪还真的差点没认出他来。
任道远负手笑言：“咱们真是好久不见了，是吧冷三姑娘，还有木小兄弟。没想到啊，你们俩居然还有再聚首的这一天，冷三姑娘就不担心你家小皇帝吃醋么？”
没等冷溪再开口，宋念便替她回答了：“你们这群秦世忠的走狗害死我三位师父，难道我就不能为了替他们报仇而来么？谁跟你似的脑子里成天就是那些情情爱爱，无不无聊啊！还是说，因为长得丑，至今没女人肯嫁给你，你心里着急又不好意思说呢？”
“这里谁长得最丑，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任道远莫名恼了起来。
“哎呀呀，任前辈，可别是被人说中了心事就要动怒啦，这样可是烦了兵家之大忌啦！”一个身量娇小如雀的圆脸小姑娘，从他身后咯咯怪笑地钻了出来。
宋念见清来人，便凑到冷溪耳边低声道：“这人从前咱们都没见过，想来应该是十三太保中的另一个女子，杀人雀，白千千。”
谁知那白千千见状，便又娇声哎呀了一声：“这位冷姑娘，你都是有未婚夫婿的人了，还是不要和别的男人表现得过从甚密了吧？”
“捕风捉影！”冷溪白了这碎嘴的小丫头一眼，“解药呢，赶紧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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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道远这时道：“冷三姑娘你先别急啊，和我们十三太保做交易，那当然是要看你有没有足够的筹码了。”
“甚么筹码，难不成要我的命？”冷溪讥讽地一笑，“我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你们就来拿！”
“这是哪里的话，姑娘的命金贵，又岂是我等能够拿下的？”白千千娇滴滴地笑罢，眼神转向冷焕的那一瞬间又狠又戾，“冷焕，你还不动手？！”
冷溪更是不屑：“哈，真是笑话，难不成你们以为之间使那么多的离间计之后，再将我们兄妹都诓来，我们就会上当受骗，应了你们所望自相残杀……”
谁知她话还未说完，顿觉自己的身侧猛然袭来一阵劲风，冲天的杀气近在咫尺，若非宋念眼疾手快地将她朝他那边扯了一把，冷焕的刀此时此刻已经洞穿她的心脏了！
冷溪的瞳孔悚然一缩，不可思议地回手横刀，堪堪接下她二哥的下一招：“二哥，为甚么！”
她二哥不答，挥刀依旧。
他们兄妹二人用着同样的绣春刀，使着如出一辙的刀法，可冷溪却被冷焕杀得节节败退，十招之内便稳稳落于下风，只有被动防守地份儿。
原本冷焕的功夫就在她之上，这会儿的她更是因为讶异而方寸大乱，不管是出招还是防守无疑都慢了半拍，可她还是无法镇定下来：“二哥？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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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千悠闲自在地抄起手，“他又能跟你说甚么呢，难不成告诉你，其实他从回华都起，便和我们一样，都在为主上办事？或者告诉你，他一直在监视你，出卖你？啊啊，对了，还有他亲手杀了你大哥的事，这些难道你想听他亲口说么？”
“你闭嘴！”
冷溪被激得猛然大吼起来，一直运在掌心不肯用出来的力道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全数倾注在了刀刃上，一下子就挑开了冷焕横排过来的刀锋，转守为攻。
瞬息之间，她一改方才温温吞吞，犹豫不决的打法，变得激进刚猛，充分发挥出了手中绣春刀的每一寸锋芒，三下两下就反过来将冷焕压制住了。
气急败坏的怒火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快点儿！你给我开口说话啊！那小矮子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可她二哥这一次不但还是没有张口，甚至还避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在旁的宋念眼瞧着不对，生怕冷溪冲动之下，做出甚么会令她后悔终生的是，急忙挥舞着混铁棍，横挡在了他兄妹二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