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斯拉格霍恩教授教学生涯里最差劲的学生,我从他眼神中看出来了。
“…拉米雷斯小姐,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
他这回认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个巴掌拍得很响亮,他闭着眼睛深吸气,却被我的那瓶魔药呛得差点窒息,他赶紧拿远了,摇头又叹气,“你到底是怎么把缩身药水做成了,像锁喉毒气一样的质感呢?”
我咬着唇站在原地不敢说话,哭丧个脸看他,企图让他明白我真的已经很克服了,但是老鼠的脾脏它就是,很恶心啊!!
我在制作的过程中干呕了好几次,虽然很努力隐藏了,可动静还是大到整个魔药教室都能听到有人在呕吐,一开始还有人笑,直到后面有人跟着我一起干呕,这种连锁效应带来的后果是很可怕的,几乎出现了人传人现象,
西里斯知道我对动物离体内脏的心理障碍,他考试的时候就在我前面那桌,第一声时他偏头看了看我,神色还有些调侃,等到第三声的时候他彻底转过身来表达了自己的震惊,我都听见他骂脏话了——梅林的裤衩!
我怀疑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考试周把我的身体机能打乱了,所以接收到点刺激就无法控制。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含泪坚持下去。
所以我现在完全是个小可怜模样,一点也不敢还嘴,只祈求斯拉格霍恩教授在围观了这一整个过程的基础上,能够让我勉强及格。
“你这瓶魔药,药效不明,无法评价。”斯拉格霍恩教授遗憾地望着我说,“没有老鼠愿意吃…”
当然了,哪个生物会自愿吃这种闻起来就让人立时濒死的药剂啊!
“用滴管给它灌下去吧,教授。”
詹姆斯走过来大致看了眼情况,他像是被熏到眼睛了那样狠狠地眨了一下,他可是戴着眼镜啊戴着眼镜的!我不太甘心地偷偷瞥他一眼,哪有那么差劲?
他嘴角暗藏笑意,扯住我的袖子,往讲台上递魔药瓶之时倾身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你可以再可怜点。”
尾音因为发音只剩下一串气音,却足以吹开我耳边飞扬的毛发。我努力地绷着脸,心想,这真的很为难我。
“怎么样怎么样?那只老鼠吃下去了吗?”
一走出教室玛丽跟莉莉就围了过来,我因为被留到了最后,所以最晚出来。
“它吃下去了,身体也缩小了,”我沉闷地点头
“哇那就好,我还以为——”
“就是去见梅林了。”我紧接着说。
莉莉:“…见梅林?”
玛丽:“哈哈哈哈怪不得留你到最后,要是先试你的魔药,后面的人就没法试了!”
她凑近了推我一把,“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保留了药效的同时还增加了毒性啊?”
“…”我有心狡辩一下,“它在喝我的魔药之前,不也吃了你们所有人的魔药吗?”
“所以不能说是我毒死了它。”
莉莉点着下巴道:“好像有点道理,但你的魔药可能是致死量的后1\/5。”
玛丽:“不不不,我觉得是至少是1\/2。”
“那你,及格了吗?”莉莉问。
我回想着斯拉格霍恩教授的脸色,以及那只老鼠死之前发出的那声惊天惨叫,神色痛苦地点了点头,“可我拿这个及格拿得一点也不心安。”
“好怕晚上梦见那只老鼠。”
“可那只老鼠本来就是为了试药才培育出来的啊。”玛丽暂时停下了她的嘲笑声,宽慰般地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不是你,也会是下个人。”
“它的鼠生虽然短暂,却为人才的培养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有一种被安慰了又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我只是个魔药废物,没有天赋,它死得好冤枉。”
莉莉:“问题是,它死了,后面其他同学考试怎么办?”
我:“…教授说他还有几只。”
玛丽:“所以你还在愧疚些什么啊,别想啦别想啦,你总不可能是第一个毒死老鼠的人,我敢打赌,教授小时候也灭杀了不少小生灵。”
我摇头道:“他说他在我这个年纪已经能制作出N.E.w.t级别的魔药了,从没有过失手的时候。”
“他对我已经是几乎所有方法都用尽了,让我五年级别报他的高级课程。”
“还让我以后毕业了也别说我的魔药是他教的,他说会严重影响到他的声誉。”
“…这会引来魔药界同仁的嘲笑。”
玛丽:“最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吧?!”
莉莉惊呼:“N.E.w.t级别?!真不愧是教授啊。”
我的这种阴郁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晚餐时分,并且在听到詹姆斯跟西里斯,就我到底能不能及格这件事打赌的时刻达到了顶峰。
他们应该是一下考场就去了球场,最后几天的战术安排,芬威克临时有了变动,这是他学生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他想要做到尽量完美,不能出一点差错。
【我答应了梅多斯,学院杯必须是我们的!】
西里斯跟莱姆斯是被强制拉去戒严的,有时候他们甚至会被要求做个沉默的发球机,而詹姆斯显然连作训服都没换,一路小跑过来,鬓发湿哒哒的,似乎只是随意地用清水冲了冲。
他扬着笑意,一屁股坐下,一面卸着身上的护具一面问:“怎么样?过了吧?我说的办法好用吧?”
“西里斯可欠着我一个金加隆呢。”
我整个人缩成了一团,一个脑袋磕在了餐桌上开始撞头。
“…不会吧?”詹姆斯也趴了下来,从我的手肘那里划拉了个空隙,“不会没及格吧?”
“哈哈詹姆,一个金加隆。”西里斯心情好得就差嘴里哼歌了,“这样就抵消了我们今天被你全场调动的疲惫。”
他们竟然还打了一个金加隆的赌约?!
一个金加隆?!我的魔药有那么值钱么?
“一个金加隆啊,这是詹姆斯半学期的零花钱了吧?”
“半学期?莱姆斯你忘了他早就把下学年的零花钱预支了吗?哈哈哈哈。”
“等一下等一下,最后结果还没揭示呢西里斯,我劝你还是不要得意太早,玛丽你说,情况怎么样?”
“哈,你们一定想不到,”玛丽笑得桌下的腿都在动,“哦,算了,还是让索妮娅自己说吧。”
“拜托波特,你能不能把衣服换了再来餐桌上,这上面都是你扬起来的灰。”
詹姆斯听后立即坐好了,连拆卸的动作都小了不少,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哦哦对不起,伊万斯。”
他鞋子上有泥,应该是早上下的雨,草地还没有完全干透,他甚至很注意地收了收脚,我额头一直抵在桌上,便将这些变化看在了眼里。
我无声的叹了口气,心里感觉更不是滋味了,尤其在我毒杀了一只老鼠的基础上。
我只是觉得好可惜,它本来可以跟它的同类一样,快快乐乐地在草地里打地洞,早起的时候调戏花丛里的小仙子,甚至可以去偷厨房里的东西吃,可以跟芝芝玩个你追我逃的小游戏,芝芝放声尖叫然后把它抓起来,再幻影移形把它扔到八眼巨蛛的聚集地,我见过芝芝捉老鼠,非常热闹,这才该是那只老鼠的一生,跟家养小精灵以及八眼巨蛛有过搏斗的一生,而不是,死在我这个只会浪费魔药的让老师失望的’奇才’手里。
它死的那一刻肯定很痛,不然不会叫得那么惨烈。
它死得毫无作用,这才是我心里难受的根源。
而我因为迫切想要得到一个A,抹杀了它的存在,在我已经感知到喝下去的结果可能不会太好的情况下,我还是这样做了。
一想到这一点,我心里的愧疚就快把我淹没了。
明明不及格也没什么啊,最差不过就是留级嘛,而且教授也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他说不定会决定放我一马的。
我肩膀瑟缩了一下,揪着袖子拧了一把鼻涕。
有人在我左手边落座,是西里斯,他手指头挠了我一下,“这是怎么了?”
餐桌上笑闹的声响渐渐小了下来,而我的鼻涕却越来越汹涌了,明明我不想当那种煞风景的人的,大家都在打闹,正开心着呢,我这么一打岔,会把所有人都搞得尴尬的。
“真的没及格吗?”詹姆斯低声问。
“不不不,及格了!及格了呀!”玛丽错愕地说,她伸出手碰了碰我的手臂,“哦索妮娅,你还在想那件事吗?”
“哪件事?”詹姆斯问。
“啊…就是考试的事,索妮娅被留到了最后,呃,那只老鼠虽然缩小了,但最后死了。”
“…”
瞧吧,这下大家都不说话了,我怎么就没忍住呢?
“那就是一只老鼠,索妮娅。”西里斯开口,听他的语气他是不明白的,就像斯拉格霍恩教授一样不明白。
【拉米雷斯小姐,那只是一只老鼠,当然如果你多努力的话,多认真点的话,也许它就不会死,但我还是得说,那只是一只老鼠。】
【你之前不还说希望这个种族灭绝吗?我以为你不喜欢它们。】
【…教授,我是个魔药废物,我以后都不会让任何生物喝我做的魔药了。】
【你怎么能因为这种事就放弃魔药呢?!】
【学好魔药会让你一生都受益的,你因为这种事就宣布放弃?简直令我闻所未闻!】
口头一时的冲动无法给我的这种行为带来辩护,毕竟我已经先表达了对它们的厌恶,再解释自己只是不喜欢它们传播疾病,没有真的想要它们灭绝,为自己的行为寻求开脱,这听起来矫情又虚伪…
于是我又撞了一下脑袋,再扬起脸时,眼角已经一点泪渍也没有了,莉莉越过桌子递了一张手帕给我,朋友们都沉默地看着我,我不喜欢这种场面,好像我是突然闯入麻瓜世界的奇怪巫师。
我尤其不喜欢詹姆斯仿佛对我无所适从的模样,我是说,我并不想要给他留下这种软弱的印象,这看上去跟他不喜欢的哭哭啼啼的女生十分相似,虽然这种印象是刻板的模式化的。
我二年级的时候,忘记了是哪一天,反正是某个冬天,在休息室的壁炉旁,因为身影被沙发遮掩了,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男孩的谈话,他们在谈论为什么女孩子动不动就哭?主要是詹姆斯在抱怨——
【我只是不小心把粪蛋扔到了她脚边,她就哭得像天塌了一样,跟玻璃做的似的。】
【我还是喜欢那种一往无前充满勇气的女孩。】
【唔,最好是男孩子气一点像火焰一样。】
就像伊万斯。我在心里替他补充了这句话,这昭然若揭不是吗?
“那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老鼠,”只能这样想了,“那是为小巫师进步做出贡献的老鼠。”
我又拧了一把鼻涕,“再说了,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废物了。”
“我从来没有在某件事上感到过这么棘手。”我学习总是很快的,感情方面的学习也理应如此才对。
“这可是第一次遇到难题。”
是啊,这可是第一次,我还有的学呢。
嗯,愿老鼠在梅林那里可以无所顾忌地饱餐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