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远鹤兵力攻破云阳,昭景帝委大武公戍守任州,父子对峙,直达月余。
此时,我孕期到了四个月头上,正是夏时最热时候,镇日拖着宽大的袍衫在西卫宫里寻觅更阴凉的容身处,鲜再随秋长风进书房议事。若非有朋自远方来,不会晓得这墙外之事。
这位远方娇客,是管艳。管美人自冷千秋手中逃脱了出来,左突右奔,到了西卫地面。
“管艳姐姐,你这是自投罗网。你不会想不到当初冷千秋能在大文公府出现,是拜谁所赐罢?”
“我当然知道是你家那只狐狸做的好事。但现在,苗疆、东漠都不能去,中原又正值战乱,我只得找你了。希望你能管得住你家狐狸,让本姑娘在此喘口气就好。”一番沐浴更衣,管艳在桌案前就座,对着满桌狐狸拿来喂我家儿子的鲜果甜糕大饕,吃相没有人家冷蝉儿优雅,速度却不甘人后,不一时,杯盘都已空了大半。
我好同情,“冷千秋对你这样狠哦?你有几天几夜没有吃饭了?”
“我这回走得太匆忙,未带多少盘缠,为了活路,还做了几回劫富济贫的飞贼。”
“你和冷千秋又出了什么问题?”
“他家那位身为前武林盟主的老子,还有什么什么掌门之女的母亲,都不中意我这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儿媳妇。在我们的成婚礼上,男的破口大骂,女的娇弱晕倒,婚礼当然无法进行。我如今还是冷千秋的妾室,他的母亲告诉我,要留在他们冷家的门里,我只能永远做个妾。”
我倒不以为意,“我到现在,在外面的人看来,也是秋长风的妾呢。”
此时,费得满叩门进来,后面两宫婢随行,“小海,这是刚煨好的鸡汤,你和管姑娘一人一盅。”
“好!”我立刻眉开眼笑。
许是深体过饥饿的恐惧滋味,对于美味,我永远没有厌倦。贵夫人们掩鼻哀求的戏码,与小海永远无缘。好像,冷蝉儿对我说过,她所以嗜吃,也是因和妹子乞讨为生时,几次险成街头饿殍。之后,不管境遇如何改变,从不敢轻亵果腹之物,恐遭天谴。
费得满又道:“天气会愈来愈热,你到池子上面泛舟又太凶险,我想想都不放心。不如我给你把水轩打扫出来,你要纳凉,以后到水轩就好。”
“谢得满姐姐。”
费得满向管艳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不相同的。”管艳摇首,“我在天叶堡里,受他父母长辈的气也就罢了,我还想着会设法讨他们欢心。哪怕他们三天两头地邀请武林世家的千金过门,我都可佯作不知。但是,那些下人仆役,在背人处对你处处不敬,当着他的面却万般小心,让你诉不得,又忍不得,如此从上下到,从主到仆的算计,我岂会容忍得下去?我是不知道秋长风和他的王妃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我敢说,秋长风的心里念里只容得下你,他不会让任何人欺辱到你的头上,莫说是这些下人奴婢,就算是他的父母也不行罢?”
“对啊。”我饮一口鲜美鸡汤,好喝好喝。
“若果这些下人中有人敢对你不敬,会如何?”
“哦唷。”我打个冷颤,因我想起了莹郡主的四名侍卫。襄西王灰头土脸的走了,莹郡主对四名侍卫的处罚却未能放轻。两男侍卫被打断腿骨,三天内不得医治,两女侍卫则在锦绣宫门外跪了三个日夜。所以如此,是因秋长风对四人扫过去的那一眼罢。莹郡主必然明白,如果由他来动手,将不止如此。
“所以,我不能忍。若单是那一个名分,在他没有其他女人时,我可以不计较,但那些明羞暗辱,我无法再忍。”
我斜睨她,“依管艳姐姐的性情,想必您也不是毫无作为的离开罢?”
“当然!”管艳脸上霎时得意起来,“那一天,前武林盟主夫妇又邀了淮南许家的小姐过府,并传我去侍候。我就拿迷魂粉放到了他们的饭菜里,在二位长辈能看不能动的眼皮子底下,将前武林盟主引以为傲的美髯给剃了个精光,又把前武林盟主夫人最爱的一件衣裳一条一条地撕在她面前,还把她脸上的妆容都给洗了下去,露出了一张老脸。然后,把曾对我出过讥讽递过白眼的几个丫头管事一人赏了一个耳光,离堡去也。”
“……佩服。”我把鸡汤喝得涓滴不剩,觑了觑她尚未过一匙的那蛊。“冷千秋有派人找你么?”
“哼,当然有。”管艳明眸浅浮阴霾,“纵使不是为了我,他也要替他父母出气罢?”
“好在这个时候,襄阳侯无暇顾你。”
“此时襄阳侯的确是无暇顾我,但我在天叶堡所享受到的对待,与他也不无干系。在此前,堡内无一人知道我是襄阳侯的婢女,冷千秋本来还想为我准备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但在我第二次踏进天叶堡时,所有下人的眼光便已经改变了。可想而知,秋远鹤为捉我特地出城,却被我安然逃过,怎会善罢干休?他不会让我有容身之处。”
“以秋远鹤恁般的本事,怎会按捺不住地和皇帝起了明面的冲突?难道他没有想过,这样一来,除非他能取胜,否则只能成为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这话,我可以去问秋长风,但他近来着实事多,我又不是一定要知道,也就一直悬而未解。
“其实,撇开皇帝不说,在秋家的三位杰出后辈中,秋远鹤应该是最聪明的一个。但是,就是因为他太聪明,他想让所有人都了解到他的聪明,所以,他永远不会韬光养晦。纵算他明白韬光养晦的必要性,他也不屑去做。他的智谋部署,不吝使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内的锐不可挡,咄咄逼人。这样的人,若不是因为他当真聪明得异乎寻常,早就该没落了。而秋皓然,心无大志,随遇而安,看得透一切事,也尽力去做一切事,重情重义的他,自然不会是最可怕的那个。你家那只狐狸么……当他一味将聪明外露时,也许是在卸人防备之心。当他以深藏不露貌重出朝堂时,也许短时内不会做任何事。致使别人所生的防备戒心,只会白白浪费,他却会在对方防心最懈时,攻其不备。”
我皱了眉儿,手悄悄向前触摸,“难不成,管艳姐姐是想告诉我,秋远鹤和皇帝公开宣战,也是因秋长风在里面推波助澜?”
“怎么可能少了他呢?”管艳一把将已经到到我手中的那盅鸡汤夺过,一迳大喝了几匙。“冷蝉儿曾写信问我在苗疆的安身处,她说,只得能让皇帝的江山乱上一阵,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她都会放弃手刃仇敌的打算,隐居一世。”
“她也与秋长风联手哦?”
“现在才知道你家这只狐狸是无孔不入的么?秋长风骗了她的妹子,秋远鹤掳了她的妹子,皇帝杀了她的妹子,但其他两人,其中一个连身体和心都赔上了,还是让她难消仇恨,秋长风却能策动她为己所用,了得罢?”
呿。我将一盘鲜果揽到怀里,免它也遭了毒手。
“秋远鹤在审期内,因各方老臣力保,后期已由天牢改成禁足府内,随时听传。这一天,秋远鹤听传进宫,居然*皇帝最爱的女人,你说皇帝的龙颜该会如何大怒?”
“不可能!那秋远鹤又是个怎样的人?自小见的美人恐怕不比吃的饭少,冷蝉儿的确是千里难求甚至万里难求的国色,但也不至于让一个把江山野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男人色令智昏!而且,还是用强的……”话说回来,秋长风做那样的事,倒有可能……不是可能,是那厮真的做过!
“对啊,这事在事后,任何人都看得出破绽。可是,盛怒中的皇帝在目睹自己心爱的女人几近*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哭叫挣扎,且脸上身上伤痕累累,结果不难想象罢?”
“秋远鹤他当真对冷蝉儿……”
“一种药性极强的催情香,吸者只要吸入一次,就会流经全身,再难抗拒。若拿功力强行压制,反使其运行更快。冷蝉儿提前服了解药,去招呼被传进宫的襄阳侯。其他,就水到渠成了。”
“那种卑鄙无耻的燃香,只有秋长风那个人才会有!”估计慈静宫的那夜,他也对我用过,臭狐狸。
“你明白就好。”管艳吃饱喝足,煞是心满意得,一双艳丽眸儿扫了扫四周,“秋长风对你,的确是够好够宠了。但对于这样一个人,你也要防备呢。”
“防备?”管艳姐姐是在报秋长风害被冷千秋掳去的一仇么?
“对啊,每夜和一只狐狸睡在一起,你自然要防备。话说,他是每夜都和你睡在一起么?”
呀,管艳姐姐……
“管姑娘,对本王的闺帷中事如此关心,想让本王如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