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艳这个女人虽然聒噪多事,不过,有她在你身边伴着,我宽心不少。”软硬兼施地,把管艳从我跟前打发走了,秋长风在和他的儿子打过招呼后,道
“你不会赶管艳姐姐走么?”
“能让我的妻子开心的人,我为何要赶走?”
“你不是与冷千秋有协定?”
“该做到的我已做了,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女人,与人无尤。”秋长风卸责得好不轻巧。
唉。我摸了摸肚皮:儿子,坏的不学好的学,爹爹的“奸”,学三成就好,多了不要哦。
“有管艳陪着你,我离开西卫时,会放心得多。”
“离开西卫?”奇怪了,我怎么一点也不吃惊?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时有凉风习习,今儿个是十五夜么?
秋长风把我抱到膝上,凭坐窗前,低低道:“天下太平已久,全国上下,由将至兵,早已懒散成性,战力远远不济。远鹤则是谋划多时,必有一支奇兵暗中埋伏,以致他起兵之后,一路所向披靡。大武公的家人尽在京城,以此为质,让大武公与亲子对战沙场,也只不过暂且让京城有缓和之机。远鹤攻到京城是早晚之事,我也不能继续坐视了是不是?”
我不吃惊,是因晓得只要和他在一起,这一日总要来临。他已经尽量为我搭建出一方桃园,让我在其内无忧无虑,如一个普通女儿家撒娇快活,他对我的用心,从来没有少过。我感觉得到,当然也体谅得到。
“秋长风,去做你想做的事罢,不必担心我。”
“乖。”他奖励似地给我额心落下轻吻。
“可是……”我环着他颈,歪头仔细端量他脸上神色,“你明知我身子不怕那些劳顿,为何不带我同去?”
“因为,”他眸色一正,“你随我去了,不管我如何阻拦,你必定都会暗中设法助我。小海,我是那般艰难地才把你留在身边,我不能让我们之间,有任何可能的变数存在。”
“怎么会呢?我已然知道你从来没有利用我之心,就算我施术助你,也是我心甘情愿嘛。”
“小海……”他浅浅喟息着,“在两个人的相爱中,总是爱得比较多的那个人会常有惶恐,你这个傻丫头,怎么会懂?”
对啊,我就是不懂。这是第一回,我对“傻丫头”这个称谓没在心里做任何反驳。我委实不懂他这些坚持有何必要,何谓可能的变数?还有……“我们两人人,谁爱得比较多?”
“傻丫头!傻丫头……”他喃喃沉语,将我抱得更紧。
一轮圆月之下,他眸内烁出的光华,情深如海。只是当下,我尚未真正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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兹那日,秋长风开始至沙场练兵,夜间亦多宿军营。由费得多往返带回来的消息说,过不几日,国君就要亲领雄兵去解天子之围。这一去,必定时日旷久。
“小海,你们家狐狸离开你有半个月了罢?”
“差不多。”其实,是半个月零两个时辰了。
“以你家那只狐狸招蜂引蝶的本事,你不怕他寂寞难耐,另寻一只母狐狸?”
“不怕。”
“如此有信心?是对你自己,还是对他?”
对哦,是对谁?我凝眉忖思。
“听说,你在狐狸练兵的这些日子,水若尘也在军营呢。”
是么?这个,我倒没有听说。
费得满施施然开口:“管姑娘,国君曾吩咐属下,如果您对我家小海有半句挑唆嫌疑,就让我把对你的待客规格由上宾改为下宾。比如,您手中的紫玉葡萄,只有上宾才享受得到。”
管艳当即结住,嘴里的葡萄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差不多一刻钟工夫,才吁出一口气道:“由费姑娘身上,我尤其更能体会何谓强将手下无弱兵了。”
“属下谢管姑娘夸奖。”
不过,管姑娘也不是吃素的罢。在费姑娘因事才一退去,她即握住我的手道:“小海,水若尘在军营和秋长风朝夕相伴,你当真一点都不担心?”
“在认识我之前,他们就曾朝夕相伴。”
“可是,水若尘在这个时候来军营,必定是来助秋长风一臂之力的。”
“她……真讨厌!对不对?”
管艳眼前一亮,“生气了?那我们去军营会会她?”
“不要。”管艳姐姐是闷了罢?我也闷。但秋长风希望我能安安稳稳地呆在他能够保护到的地方,我不要让他担心。
“完了,小海,你被秋长风吃得死死的,你完了哦。”管艳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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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受管艳撺缀,我还是去了军营。
这日傍晚,费得多回王宫为秋长风规置换洗衣物,费得满从旁协助。其时,我正在碧玉榻上歇息,听见了费得多话里泄露出秋长风练兵时被一只失控军马撞伤之事,听他一再叮嘱费得满不得让我知道,我便没有声张。只不过,他前脚走,我后脚跟,拉着管艳,先得多大哥许多步到达了军营。
我们的落脚处,选在距军营几丈外的小林。此时天色薄暮,不远处篝火丛丛,帐影重重,秋长风近在眼前了。
“他们看不到,小小的话声也听不到,只要不是高嗓大喊就好。”我叮嘱过,和管艳与一队队巡逻哨兵擦肩而过。
管艳煞是兴奋,拍手道:“与一个巫女做朋友,果然有趣。”
这女人当我是来游玩的不成?我白她一眼,“如果你再说,我就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了。这座军营是按八卦方位来布营,就算不被兵士发现,你也走不出去。”
这些时日,在秋长风威逼之下,我看了一堆讲解阴阳八卦的书册。对于玄奇类物事,我的天分不会比秋长风低,早已了熟于胸。
“小海,你和秋长风学坏了。”
“管艳姐姐过奖了。”
“你……”
“嘘。”
正阳乾位处营帐,正红挂顶,必然是秋长风的王帐没错了。
“呀!”将近王帐时,脚下仿佛踩着了些颗粒物什,倏然失稳。若非管艳出手及时,我必然要扑跌在地上。
但那声惊叫,还是把附近巡卫兵士惊动,步声人声一下子向王帐涌来,“国君,国君,您可在帐中?国君……”
我们敛息收气地贴帐而立,只求有惊无险。
“乱什么?国君正在歇息,也不怕治你们惊驾之罪么?”
这个声嗓是……水若尘的?她在秋长风的帐中?
“明月公子,方才小的听见这近处有异响,请问,国君可在帐中?”
“国君当然在帐中。”
“那……请国君示下可好?”
这位观上去像是位小小头目的兵士,不错呢
“清风,你醒了?你有伤在身,不必理会他们……”
“外面在吵些什么?本王刚刚睡下。”
这……秋长风当真在里面?
“国君,方才奴才听着这附近似有异动,您……”
“既然如此,在附近加强巡逻排查就好,为何打扰本王?”
“奴才知罪,奴才这就加强布防,请国君放心歇息。”
“哼。”
这声“哼”,是秋长风惯有的,带足了他的优越和骄傲……可是,他怎么会和水若尘共处王帐?
“进去看看。”管艳附耳道。
是,进去看看。他们本是朋友,共议军政是寻常之事,照顾伤势也无可厚非。我必须亲眼所见,必须……但目之所见,若不是管艳又一回出臂相扶,我会瘫软下去。
“小海,镇定。”
我换了口气,强自站稳脚下,逼自己放目过去。
王帐之内,一面正红床帐,里内有榻,榻上有二人隐绰身影。虽非正在上演什么更不堪的场面,但秋长风让另一个女人进到他的床帐里,且亲密相偎……
“长风……”
长风?水若尘唤得是“长风”,不是“清风”。
“嗯?”
这一声若有若无的浅应,是他最慵懒也最亲密的回应啊。
“你准备何时用到小海?”
“不急。”
“为何不早点用呢?既然你花了恁大工夫,何必还白白将她养着?”
“正因花了工夫,更要用在最需要时。”
“她的巫术真的能帮到的你?”
“真的。”
“那就好,只要能帮得到你,我不介意你对她再好一点。只是,我心疼你,让你这样委屈自己,我好心疼。”
“有你在就好。”
我听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这算什么?!
“小海,掀开那间帐子,去看个仔细。”管艳道。
我我我……不敢。掀开那间帐子,若我见得是秋长风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款款,我会……我会……我会……
“你最恶巫术,如今却为了大计来委屈自己去迎合一个巫女,长风,你不知道,每想及到此,我的心就会痛不可忍。”
“也委屈你了。我必定会好好待你。”
“长风,有你这句话,我心满意足,我心满意足……”水若尘先是哽咽,再是嘤嘤低泣。
影绰幔帐之内,男人的长臂环上女人肩膀,柔声哄慰。
“小海,不要傻站着,去掀开帐子亲眼见个明白,去。”管艳推我前行。
我每行一步,只觉脚下滑脱难行,步步艰难,时时锥心。我不想看,不想见,我想掉头疾走,逃开这一切,这即将击溃我击碎我的一切……
……我不能让我们之间再有一丝嫌隙的可能。所以,你必须听我的,不得用巫术助我。
……小海,我是那般艰难地才把你留在身边,我不能让我们之间,有任何可能的变数存在……
那些话,有近有远,我还能准确无误将每一个字一一诵出,眼下,怎么可能就成如此……
对,怎么可能?
我大迈一步,将遮掩那榻暧昧的红色垂帐豁然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