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你杀了他们?”
秦凯手指握紧,虽然这个假设很可怕,但是如果凶手真的是诸葛铖,那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人总是要有一点人性的。
哪怕他母亲做的不对,可毕竟生了他。
你可以怨她,恨她,可杀人——
秦凯无法认同。
“是我想过要她死。”
诸葛铖双手捂住脸,他能感觉到热乎乎的眼泪从指缝中流了出去,“她问我恨不恨,我说:恨。她问我想不想让他们得到报应。我说——想。”
颤抖的声音,咬紧的牙关,仿佛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而不难理解的是,诸葛铖口中的她,应该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诸葛夫人。
死了自己的孩子还不够,还要折磨一个没了娘的孩子。
怪不得她的孩子会夭折,人都没了造化,还想要老天爷开眼吗?
易珩:“所以是诸葛夫人下的手。”
诸葛铖的手放下,眼眶通红,抽动的唇角生出一种绝望的沉寂。
多少年了?
他一直隐藏着这个秘密。
他总是在噩梦中惊醒:大火,冲天的大火,红彤彤的火焰,炽热的灼人。
浓烈的烟雾中,他慢慢的走了过去,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害怕。
他冷静,他自持——
然后他终于看见了她。
他的亲生母亲,满头是血的倒在车内。
整个车身倒扣着,紧紧的将她压在了下面。
那就像一个牢笼,而她备受着煎熬。
就跟他一样,生活在诸葛家的牢笼中,撕心裂肺的嘶喊着、乞求着、活下去的机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活着?
可他却害怕死亡。
所以一个害怕死亡的懦弱者,却冷漠的看着她痛苦的呻吟,苍白的脸色将那鲜红的血液衬出了妖治的美。
她凝望着他的眼神也从疑惑变得清晰。
诸葛铖敢断定,那一刻她是认出了他的。
可是她也许没有想到,多年后第一次见的母子,却也是最后一次的相见。
当爆炸声响起,如刺耳的雷鸣,烟雾如柱的滚涌而出,他的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这也是他对那场事故的全部记忆。
他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那里?
只是他再醒来的时候,好像忘了很多事。
而这些事是他终极一生,也不愿意再想起来的。
“是我。如果我没有说想,也许不会有那样的结果。”
压抑的气氛太过浓烈,易珩有些喘不过气来。
其实这种事,当事人都无法理清的怨恨纠缠,如果换做他们能理清楚吗?
特别是她见到过诸葛铖身上的伤疤,那条从胸口切开的刀疤,一直触目惊心的印在她的脑海中。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成澄和孟瑞的灵体会被封印进了木佩?”
诸葛铖抹了一把脸,眼泪胡乱的被蹭走了一些,他低声抽了抽鼻子,“是诸葛悻。
事故发生之后,没到半年,孟瑞就进了育泽。
我就知道那女人接下来要下手对付的就是他,我不敢在明面上去保护他,因为我知道,我越是这样做,那个女人就会变本加厉的折磨他。
我只能不理他,当做不认识他,然后厌恶他的存在。
可最后,我却没有想到,他会去调查成澄的死因,更没有想到的是,他最后竟然是因为这件事死的?
死在了那个女人儿子的手里。”
诸葛铖深深的喘了一口气,“他们死后,我曾去他们跳楼的地方收集过灵体。
可我用了很多方法,都没有招魂成功,他们的灵体就这样消失了。
我原以为是他们恨我,不想再见到我。
直到有一天,诸葛悻恼羞成怒的把我从房间里拎走,然后对我拳打脚踢的教训了一番。
我才从他的口中得知,他们的下落。
他说:诸葛铖,你休想再见到他们,你不仅保护不了他们,他们最后的结果就是魂飞魄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他们注定会在天地之间消失。
不过我也要谢谢他们,如果没有他们,爷爷也不会如此褒奖我。
所以像他们这样的贱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用处。”
易珩的心脏猛的抽动了一下,她莫名的更加肯定了,那天晚上的那两团黑雾,就是成澄他们的灵。
那个声音,应该就是孟瑞的。
只是灵体本是圣洁的存在,可如今却变成了两团黑雾——
“你就是因为诸葛悻的这句话,才要杀了他?”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为了成为诸葛家的继承候选人,才会动了血光。
可我自己知道我有多讨厌这个姓氏,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成为诸葛家的人。
继承候选人?
我根本不在乎,而且如果我真的当上了,我一定会毁了诸葛家,毁了那些禽兽不如的畜生。
诸葛悻的死是必然的,因为只有他死了,我才会知道诸葛老头的底牌,我才能知道诸葛家隐藏的秘密,也就是那块木佩的存在。”
沈巍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沉,冷声问道:“难道你们诸葛家一直都在研究那两本“问道”的残卷?”
诸葛铖朝他看了过去,有惊讶,却不至于失态。
“诸葛家一直都保留这生人活祭的仪式,他们怎么会轻易放弃“问道”这等上古秘卷?而且,诸葛老头钻研了数十年,虽然只是两本残卷,但上面的只言片语真是让人很容易产生欲望。例如:起死回生?再或者号令天下,又或者长生不死。”
只是几个词汇,已经让众人听到愕然。
慕叶成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真有长生不死的方法?”
易珩瞟了他一眼,“让你做个王八,算是方法吗?”
南宫博又问了一句:“那起死回生呢?也可以吗?”
易珩又扔了一个骨头过去,“如果只是给你一具皮囊,让你看着像个人,这算起死回生吗?”
高岳乐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的总结:“那也就是说,你们提到的“问道”没有什么用?”
“那要看你怎么想?三千大道,纷乱错杂。自古以来,人人问道,又时时刻刻不在参道,可真正得道的人你们可曾见过?”沈巍目光扫了一圈,冷笑道:“都说得道成仙,无所不能。可真正得到者,最终都是羽化成了仙。可羽化者,只有等你将死之后,才会知道他们最终是下了地狱,还是成就了仙缘。”
高岳乐:“所以这种想法只是一种臆想?神话?”
沈巍:“那要问你自己,你更相信哪种结果?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哪怕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只看你心中所想又是什么。我心有道,自然大道在心,我心无道,自然随心所欲。”
高岳乐想了一下,用力的摇了摇头,“我好像还不是很懂。”
易珩早就不指望他的智商了,“沈大爷的意思就是:人啊,不要想要的太多,不然就会误入歧途。”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诸葛老头手里的东西,却与你们说的自相矛盾。如果“问道”真的只是一本使人误入歧途的书,那木佩要怎么解释呢?”诸葛铖急切的近乎嘶喊的质问:“还有铁指彼岸花,伴生灵……这些都要怎么解释?为什么会有他们的存在?”
沈巍看了易珩一眼,少女的目光却是近乎冷冽的刮过诸葛铖的脸颊。
“没有办法解释。
这就跟我修习的古武一样,为什么我会比别人的力气大?
为什么我会比别人跳的高?
为什么我练的武技却是别人不能练的?
这些都是解不开的谜题。
可我能给你一个建议,那就是等待结果。
封灵印它是有着强大的力量可以重聚灵体,可聚集的灵体终究成为人了吗?
铁指彼岸花虽然也是一个聚灵的器皿,可它即便是聚集了灵体,最多也只能成为一个不轻不重的伴生灵。
诸葛铖,你是一个聪明人。
所以你更要仔细想想,你们家的“问道”只不过是上下两本残卷,你只看到了一个大概的命题,却看不到题目的全部,你怎么就能确定,这题一定有解?”
诸葛铖的身体顿时定在了原地,他不确定这东西有解,只是,只是——
他一直都期待着答案。
看着他恍惚的模样,易珩不想再打击他。
可她也看了出来,他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不让铁指彼岸花为诸葛悻聚灵,并不是因为他害怕遭到逝者的反噬,而是因为他想要知道诸葛老头的杀手锏。
所以他知道了木佩的存在。
再所以,他甚至希望诸葛老头可以用木佩去复活诸葛悻。
那就证明,孟瑞和成澄也可以有活过来的希望。
少女的眼睑微垂,她并不是气他,也并不怪他。
她只是想到了自己,曾经的自己就是这样急切的想要那些人起死回生。
而且她差点就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大祸。
所以她知道他的心情,可她也更懂得最后结果的惨烈。
“你为什么会觉得那块木佩一定会让人起死回生?”
易珩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也许她隐隐的也在期待着什么?
沈巍的手指默然的握紧——
诸葛铖的声音低沉的响起:“因为我是诸葛家,唯一能打开木佩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沈巍那漫不经心的表情骤然凝重起来,仿若如临大敌般的冷肃。
“你说的打开木佩是什么意思?”
诸葛铖抬头看向易珩,“用你刚刚的维度论来解释,那就是我可以通过伴生灵的媒介,去到那边的维度。”
易珩指甲直接陷进了肉里,她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这怎么可能?
“我刚刚说的只是镜像,一种几乎我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存在,你怎么可能去到那个维度?”
诸葛铖摇了摇头,冷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我是有一次跟着诸葛老头进了他的密室之后,被他发现了。
他要杀我灭口,而我却意外的进入了那块木佩,然后就进入到了一个陌生的维度。
只不过我的时间很短暂,然后身体就忽然被抽离出了木佩。
那时候诸葛老头的表情跟你们差不多,他惊讶极了。他像疯了似的问我看到了什么?
再然后,他就没有要杀我。还说我将会是诸葛家的下一任家主。
从那以后,他好像就没有再碰触那块木佩,只是将那块木佩一直随身携带。
而我也没有机会再接近那块木佩。
他好像很怕我再接触到木佩,就连诸葛家的安全级别都提高了,他住的那栋小楼就像铜墙铁壁,而他身边守着的人也很多,我根本无从下手。
所以这件事,一直搁置着。
我想着只要有一天我继承了家主的位子,他终究会将木佩交给我。只是我没有想到——”
易珩:“你没有想到,有人夺走了那块木佩。”
诸葛铖点头,“是,我也没有想到,诸葛老头会突然来参加这么一个拍卖会,是我疏忽了。”
沈巍问道:“你在木佩中看到了什么?”
诸葛铖的眼球晃动着,酸涩的感觉让他的鼻尖又开始发热了。
“是成澄,还有孟瑞。”
果真的是他们。
所以诸葛铖听见她说她听到了有人叫“成澄”名字的时候,他并不惊讶的否认说不可能。
而是问她:你没有听错?
因为他们已经见过了,所以他只是更加急切的想要确定,他看到的是他们,真的是他们。
易珩无力的靠在沙发上,抬头扶额,叹了一口气,她现在非常累。
好像有千丝万缕的东西在她的脑海中盘桓不去。
越泽静静的看着她,突然很心疼她。
仔细想想,她也才十五岁而已。
就是身手再厉害,她也仅仅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女,而她应该有一个平凡的童年记忆。
这样打打笑笑的度过,也未尝不好。
南宫博突然叫了一声,突兀的喊声,可几个人吓了一跳。
“我知道了。”
秦凯皱眉朝他看了过去,“你知道什么了?”
南宫博掩盖不住兴奋的叫着:“那些人出现在红坊杀人的目的,为的就是诸葛老头身上的木佩。”
周围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而相对于南宫博的兴奋,这种寂静实在太过尴尬。
南宫博脸上的笑突然有些僵硬的问道:“难道我说错了?”
易珩瞟了一眼面色灰败的秦凯,淡淡的说了一句:“脑子是好使的,就是废话太多。”
秦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