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易家奶奶下午就回左丘了。
可这顿午饭吃的也并不顺利,特别是两位上了年纪的女性,依旧有着一种未老的少女心。
冷不丁的怼那么一句,吓的越翔差点把饭吃进鼻子里。
易珩坐在轮椅上,动作受限。
伤口正好在腹部,她甚至不敢大幅度的牵引身体向前。
只是才休息了几天,就连缝合的线都没有拆开呢,现在静下心来吃饭的时候才发现丝丝的痛楚钻心的疼。
手看似不经意的放在了腹部,可易珩拿着筷子的手却是微微的一抖,不过下一秒她的筷子就插进了一块萝卜上。
易奶奶就坐在她的左手边,眼角随意的瞟了一眼,却是带着几分“自作自受”的嘲讽冷哼道:“你什么时候还吃上萝卜了?这不是你以前最讨厌吃的菜吗?”
讨厌?
越泽坐在她的对面,其实他一直注意着她的状态。
看见她额角留下来的汗珠,他就清楚的直到,恐怕是她的伤口开始疼了,连脸色都变得更加的而苍白。
“之前不喜欢吃,可后来突然发现,这萝卜还挺好吃的,提气。”
易珩唇角含笑的朝自家奶奶看了过去,唇角还勾起了一抹娇俏的调皮,撒娇的一口将萝卜放进了嘴里。
“咯吱”“咯吱”的抿唇嚼了起来。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你的口味都变了?看来越家还真是一个风水宝地,竟然能让你如此听话,真是难得。”
易老太太的话一语双关,易珩哪会听不出。
可她笑着看了过去,却是用了她蠢萌的傻笑,以不变应万变。
在这跟我装傻是吧?
易老太太也是下了狠招了,直接端起那盘萝卜块,将所有的萝卜都倒进了易珩面前的碗里,“喜欢吃是吧,那就都吃了,你不是需要提起吗?”
看着碗里的萝卜,易珩心里苦笑:奶奶,您这是又闹哪样啊?分明是在报复她啊。
可易珩也认了。
谁让是自己提出来让她老人家回左丘去的,这对自家奶奶来说就是毫无遮掩的嫌弃,而且还是并非出自主人口中的逐客令,这分明是“吾家女儿已长成,未嫁已成他人妇”的节奏啊?
要说自家奶奶那傲娇的性格没脾气,那真是比世界末日之说还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呢。
“好,我吃,还是奶奶对我好,知道照顾我呢。”
易珩甜甜的一笑,刚要端起碗的手一顿,目光却是不经意的看到了对面想要起身的越泽。
她目光凌厉的瞪了过去,示意他不要管这件事。
越韬吃饭一直很小心,警惕的观察着饭桌上的一举一动,看见易珩的目光,他也是立刻出手摁在自家大哥的腿上,小声靠近他的耳边说:“别冲动,没看见易珩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吗?易奶奶分明就是找茬撒气,你要是不让她把气撒出来,指不定后面等你的是什么呢。”
越泽的手指攥紧,看着易珩将萝卜“欢快”的送进嘴里,他的眼眶都开始发涩了。
“可你就让我眼睁睁的看着?”
越韬用力抓了一下他的大腿,“人家是亲孙女,你觉得亲奶奶能玩死亲孙女吗?别闹了,关心则乱。”
一顿饭,最后在易珩放下筷子,将一盘子的萝卜吃了个精光之后……落幕了。
之后易家奶奶也没有持续找茬,仿佛这种找茬的病症已经过了发作期?
易家的私人飞机就停在越家老宅半山的停机坪上,距离也就五分钟的车程,可易珩却没有送她,因为她知道自家奶奶的个性,既然她老人家只叫了越泽在身边陪着,这分明就是有“悄悄话”要跟他说的意思。也就是变相的敲打。
易珩也不是不识趣的人,而且她相信越泽会应对的很好。
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易珩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扶手上的电动按钮。
这个轮椅很先进,可以遥控轮子的走向,但她却不喜欢用这个功能。
信任吗?
她很多时候都是防备,下意识的会想到如果摁扭失控了会怎么样?
可就是她这样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竟然愿意去相信一个人。
越泽,这对你是一个挑战,对我同样也是。
看着车子驶出了院子,易珩的目光才缓缓的收了回来。
这一刻她都有些恍惚,很难得的一回,老太太没有跟她持续的耍脾气。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无条件妥协的离开。”
早就听见了脚步声,易珩唇角微微勾起,“越奶奶千万不要记恨我奶奶,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就是脾气倔了一点。”
“我跟她认识几十年了,哪会不知道她的个性。其实当我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破罐子破摔的准备了。这一次,是我欠她的,也欠了你的。丫头,对不起。”
易珩转头朝身后的越家奶奶看了过去,没了和自家奶奶较劲的那股子气势,事实上越家奶奶看着要更温婉可人,而且看似淡薄娇小的身材,好像更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可爷爷最后还是选择了奶奶。
然后——
就被欺负了一辈子。
这样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一种莫名的感动油然而生。
一辈子啊,真的是很长的时间啊。
“既然越奶奶觉得对不起我,可不可以给我一点补偿。”
易珩很坦率的看向她,不假掩饰的目光,透着一种清澈的澄亮。
就连直白中都透着一股子灵动的可爱。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没有什么东西是我越家给不起的。”
越老太太的回答也是相当的贵重,只要她有的,最后还搭上了整个越家。
也就是还说,哪怕她要越家的所有财产,她老人家也会无条件的给她。
可惜,易珩要的却不是这些。
“我只要越奶奶回答我几个问题。”
“问题?”越老太太那眼角的笑纹微微敛起,她绝对不会忽视这几个问题的重量。
“您可以回答的范畴内,不能说的秘密,我不会选择去听。”
面对着易珩那张俏丽稚嫩的脸颊,越老太太发觉这孩子要比她奶奶还机警,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厉害。
“你问吧。”
易珩转动轮椅的方向,面对着越老太太,目光微抬,沉静凝波。
“诸葛悻在育泽学校做的那些事情,是经过您授权的对吗?也就是说,您知道他的种种行为,继而默认了。”
空气仿佛都停滞了,那种被压抑的气氛激起的是一片慑人的寒凉。
阳光已经失去了那最炙热的温度,寒冷的冬日里,少了这一抹阳光的照射,剩下的只有莫名伤感的孤寂,仿佛一切热情和希望都是消失了。
“是。”
沉默了片刻,越老太太双手交叠在胸前,声音平缓的回答道。
“你纵容诸葛悻在学校做这种事情有后悔过吗?”
其实上次来越家老宅吃饭的时候,易珩就想过问这个问题。
可她知道,那个时候即便是问了,也不会得到回答,甚至很有可能得到的都是一堆谎言。
育泽是一间学校,越家的产业中并非最为盈利的产业,但却是最为烧钱的。
每一年支付给学校的经营费用要远高于盈利。
可越家却最为看重这项产业,因为它培养的是越氏未来的势力和格局。
易珩看过越翔整理过的育泽财务收支报表,上面的每一款项的输出都有明确的记载,而且从账目明细上可以看出越家对这所学校的真正用心。
越韬跟她聊天的时候,也曾说过别看我奶奶鲜少过问学校的事情,可每个月都会问起学校这边的情况,她最注重的就是我们这些小辈的教育。
但偏偏就是这样龌蹉的恶心事,在暗地里的交易却持续了长达五年之久。
难道说,真的是诸葛悻隐藏的太好了,才没有被人发觉吗?
易珩虽然没有机会见识到这个人的“聪明才智”,可见他最后还是实在诸葛铖的手里,这份“聪明才智”还不足以能够和经历过人生起伏的越老太太相比较。
又或者说,他的背后是整个诸葛家做靠山,所以有恃无恐?
也不对,诸葛家就算和约乔司家族合作了,但他们的势力和财力与越家比起来,还是捉襟见肘。
还不足以越过越家来掩盖这所有的事情,况且成澄的死就已经让这个秘密暴露了冰山一角。
不可能学校的高层一点都没有察觉。
而且秦凯说过,校方还有涉事的人牵扯其中,可难道这些人只存在于肉体交易的甲方一方吗?
她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其实要完成这种堪称“完美犯罪”的人为什么一定是诸葛家呢?
越家不是更适合吗?
自己家的底盘,自己说了算。
可他们这样做的理由呢?
越老太太重视学校对越家小辈的教育,又重视人才的培养,可她为什么却要帮诸葛家遮掩这件事呢?
难道她不知道这种事情一旦曝光,牵一发而动全身吗?
越家的产业很有可能就会受到这件事的影响全面崩溃,她怎么会选择冒这样的危险呢?
今天易珩才从自家奶奶的口中得到了一个可以将两件事牵扯在一起的理由。
易家奶奶:“你以为我只是看轻了越泽没有保护你的能力,从而才反对你们在一起的吗?小珩如果你这样想,就不配当我的孙女。我这人不看重门第,不看重家世,更不看重所谓的责任和能力。在我看来就算男人再有能力,可未来的路太长,女人需要学会的应该是撒娇的依赖,而不是依赖的活着。依赖可以成为生活的调味料,但却不能成为主食。”
“当年你爷爷和越泽的奶奶之所以会有婚约,是因为当年的越家衰败,越潇潇的父亲患上了抑郁症,最后自杀死了。整个越家顿时分崩离析,只有十七岁的越潇潇受到了兄弟们的排挤,根本无法成为越家的继承人。可她的手里却有一样珍贵的东西,那就是帝王卦。也是因为这件东西,才激起的越家内斗。”
“以她当时的能力,也仅仅是刚刚跨过小乾坤的门槛,到了龟甲测算的入门。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有保护帝王卦的能力,而玄九门的其他家族却又虎视眈眈,巴不得把帝王卦抢走。就在这个时候,你爷爷身为左丘的继承人,被派出来处理这件事的争端。”
“左丘既是这些古武传承的守护者,也是寻找传承天赋继承人的使者。所以在决定是否要收回帝王卦,平复争端之前,他必须先确认现在帝王卦的持有者不具备原有的天赋,这样他才可以符合规矩的将帝王卦收回,并重新寻找能持有它的主人。”
虽然是奶奶第一次给她讲起这段“三角恋”的往事,可对于左丘守护者的责任和使者的任务,她还是清清楚楚的。
作为继承人,她从小就被迫去藏书阁读这些旧历史的原因之一,就是更好的去了解,现有古武传承的情况,并加以约束和规范持有人的行为。
其实他们更像是一种隐形的执法者,在古武被用来做非法交易的时候,他们也会出手管制和扼杀。
所以这其中要走的手续和规矩她还是门清的,在确定持有者已经没有能力继承天赋之后,左丘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回当年的传承,甚至毁掉。
而越家之所以还有帝王卦的传承,多半是当年越家的天赋并没有被磨灭,所以才被流传了下来。
“可结果是越奶奶的身上具有帝王卦的传承天赋?”
“是,她不仅具有这种天赋,甚至基本功还很扎实。权衡之下,你爷爷决定不要收回帝王卦,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要面对玄门其他八家的攻击。为了救越潇潇,你爷爷被玄门另外八家人追杀,三次差点丢了性命。最后还是左丘所有内门人员全部出动,才稳定了混乱的局面。而越潇潇为了巩固越家残留的产业和传承,她提出来要和左丘联姻。”
自家奶奶的脸上突然显露出一种苦涩的笑,看得易珩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总觉得悲剧就要上演了。
果然——
“最可笑的是,她提出联姻的时候,我和你爷爷还有五天就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