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再有父母了。
这是对失宠的一种表达方式吗?
或者说是二胎后遗症的恐惧感?
可为什么他却听出了另外一种弦外之音?
“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易珩若有所思的说:“小时候我妈很少管我,很多时候我都被爷爷带着进内门训练。左丘里一起训练的兄弟姐妹也多,年纪跟我相仿的,大多没什么规矩,也不懂左丘的继承者享有怎么样的权利。他们只知道,一旦欺负了我,冒犯了我,就会被家里大人拉回家打一顿。时间长了,他们即怕我又恨我。可我的底子好,他们打不过我,所以就只能抓我的软肋骂我。我还记得有一次他们说我妈是我爸抢回来的老婆,说我妈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喜欢我。一气之下,我就狠狠地揍了他们一顿。后来,爷爷把我关了禁闭,不给我饭吃。直到很晚,老爸才带着一堆好吃的过来看我。我当时以为他会来骂我,可我爸却特别开心的对我说:你做的对。我的女儿长大了,直到保护爸爸妈妈了。他说以后有人再敢这样说,他骂你,你就骂回去,他打你,你就打回去。有爸给你撑腰。其实我知道,老爸的这些话更多的是因为母亲的关系。因为那时我打架,更多的是想告诉那些人,我的母亲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只是我的长大,不允许一个慈母的存在。”
“所以你并不恨她。”
“从她能把我生下来,我就欠她一条命,这命都还不清,要怎么恨?”
“那你为什么要那样说话呢?就算你父母有了其他的孩子,你还是他们的女儿,你流着他们身体里的血。其实我对自己的弟弟也有着一种很奇怪的感情,虽然是亲兄弟,可我们从小就没有在一起长大,应该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却又不曾见过对方。可现在我却很感激有他在,因为有他,我才有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抹牵扯。”
易珩的脸色有些发白,“你还以为我容不下一个孩子?”
“我只是不懂你说的话,为什么会是左丘容不下一个孩子?”
越泽的话是真的说到了一个重点,也说到了左丘一个辛秘。
“因为我姓左丘。”
“左丘?你说你的姓是左丘?”越泽奇怪的皱了皱眉,“你以前不是说过,出身左丘的人,不一定要姓左丘。而且左丘只是一个地名,而你就是姓易。还有……“
“我还说过,左丘千百年传承,不知道更换了多少个姓氏,唯一不变的就是左丘这个地方。”
易珩坐起身,微垂的眸子有着一抹无奈的苦笑,“这话是我说的我认,只不过我没有跟你说了一半的谎话罢了。你想听实话吗?”
对于这个问题,越泽还真是要认真对待了,“如果我听了,会成为被灭口的对象吗?”
易珩抿紧的唇角,出现了两道凹陷的痕迹,“你这是在跟我说笑?”
“总觉得你将要说的话,会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其实你可以不说的。”
“你不愿意听?”
“怎么会?我愿意作为一个聆听着,只是不想勉强你。”
“没有什么勉强的,不过是有了一个时机,说一些实话罢了。左丘曾是一个很古老的姓氏,而这个地方被命名左丘的原因,也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是一个氏族,复姓左丘。而我就是左丘唯一的血脉,可以真正姓左丘的那个人。”
“所以你的真名应该是左丘珩?”
“放在祖祠中的牌位是这个名字。”
“牌位?”
“嗯,是属于左丘家族的族谱。”
“所以左丘的历代继承人,都是左丘一脉。”
“并不是,在我爷爷的上一任左丘继承人,就是左丘的家臣。”
“家臣?我一直很奇怪,左丘的家臣和家奴是如何挑选的?左丘既然是氏族,那其他人呢?难道——”
“都死了。”易珩很平静的说:“我也是从左丘的记事簿上看到的,在上面的记录中,左丘经历过几次的大起大落,族人纷纷战死,而左丘的血脉也开始不断的凋零。左丘的家臣和家奴,都是受过左丘恩惠的人,这些人有大奸大恶之徒,也有大忠大勇之士。身份从市井百姓到朝廷大员,不尽相同。而家臣的身份是有能够参与左丘大事抉择的权利,他们都是为左丘有过卓越贡献的人,至于家奴,他们都是在还恩情罢了。如果没有左丘的收留,也许他们家族的血脉早就绝了。”
越泽心中的震撼也是非常,“没有想到左丘有这样的底蕴,还真是的一个神秘且强大的氏族。”
“左丘的祖先据说是出身魔族,不过这一点倒是无法证实的。”
魔族?
越泽顿时想到了一句话:左丘易家,人魔共主。
原来只有这样的根据?
“据说在众生之中,唯有魔不堕轮回。也就是说,魔族之人生生不死,世世不灭。可现在看来,这种说法并不能全信。毕竟,如果左丘真的是魔族的后裔,那现在这种境遇又该如何解释呢?”
越泽想了一下问道:“左丘易家,人魔共主。不为魔死,轮回己生”
“你也听过这句话?”
“是听别人说过,当时只觉得这句话很神秘。”
“应该天方夜谭吧,甚至觉得很好笑才对。不过关于这个传言,我也问过我爷爷的。不过他老人家什么都没有说过,倒是我在他的书房看过一本书,那上面记载着一段魔族渡化成人,最终得以进入轮回的方法。”
“怎么说的?”
“魔族身上煞气很重,嗜血成性,而且性格也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暴躁,到最后根本抑制不住内心中的杀戮。所以在我看来,魔族不能入轮回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他们本身就承载了太过的罪恶,这也算是上天给他们的惩罚。而魔族要被渡化成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第一点就是,魔族的人必须有自己想要成为人而不顾一切的决心,然后开始消除满身的煞气,可这个过程却十分漫长,也很艰难。所谓的煞气,实际上就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天性,要拔除自己的天性和骨肉,就等于重新投胎开始一样,所以其中的痛苦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越泽静静的想了一下,“所以你是怀疑,你们左丘的人,其实是由魔族渡化出的人,而留下的后裔?”
“也许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解释的清楚吧。”
“可这些跟伯母肚子中的孩子有关系?”
易珩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有关。其实左丘近三百年中,血脉凋零的很快,到我爷爷那一代就已经开始九代单传的说法了。而我奶奶也只生了我父亲一个,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孩子。可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左丘自先祖之后,所生的后代中,便没有女儿。而我如果是老爸老妈的亲生女儿的话,那也是千百年来,左丘一脉迎来的唯一个女儿。”
“唯一一个女儿?你能确定吗?”
其实家族遗传这种东西他是了解的,例如一些家族的遗传类疾病,智商的高低,还有双胞胎的基因因子。可对于生孩子,生男生女这种遗传,他还真不是很了解。九代单传他明白,可易珩的出生又要怎么解释?难不成基因突然变异了,把男孩变成了女孩?还有,如果是九代单传,那庄筱蝶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算什么?
“确实如此,我是翻过族谱的。”
“可你们左丘一脉,最开始的时候,却不是维系着九代单传的出生方式吧?也就是说,你母亲是有可能生出二胎的,对吧?”
易珩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如果没有我的存在,是可以的。可谁让我出生了呢?“
“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丘有着一条家训。据说是先祖定下的一条祖训,左丘历代无论年代更迭,时间远逝,但只要是左丘的血脉都要遵循的一点。一旦左丘一脉诞下女婴,那这个女婴就将会成为左丘的唯一继承人,而这个女婴的同一代所出生的直系血亲,都将会被逐出左丘。”
同一代出生的直系血亲?
易珩原本是独生女,如果说她的直系血亲,除了她的父母,那就只有……那个孩子?
越泽的眉头紧蹙,一言不发。
可他心里明白,这样的祖训,大概就是为了限制了其他人觊觎继承人位子的心思。
古人都有重男轻女的心思,儿子是一个家族的根,有着繁衍子嗣的重任,还有养儿防老的说法。
而女儿的地位相对比较底下,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生下的孩子终究也只是一个外人,外姓。
不过左丘却选择让女儿来继承整个家族,自然会引起纷争。
他们预测不到左丘会有这种九代单传的结果,古时三妻四妾,子嗣繁衍自然鼎盛,如果同代的直系血亲中有儿子,自然不会轻易放弃继承权,到时恐怕为了权势争夺,重掀腥风血雨。
而这个组训恰恰能起到一个限制的作用。
只不过,左丘为什么要让一个女孩成为继承者呢?
难道他们就不怕左丘后继无人吗?
毕竟这个女孩生下来的孩子是外姓。
见他迟迟没有说话,易珩问了一句:“在想什么呢?”
越泽的眼角轻轻的翘了几下,舒展的眉头,抹平了额头的皱纹:“没什么,只是很庆幸。”
“庆幸?你庆幸什么?”
“就如你说的,左丘既然千年之中都没有女孩降生。如果这一代,你不是女孩,那我要怎么办?我们越家在我这一代可没有女孩能给你们左丘结亲了,那我是不是就要试着出柜了?”
“你放心,就算你出柜,我们左丘还不见得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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藻居。
越泽第一次接近藻居,要不是寻找钟意的人影,他也不会寻人寻到这里。
“看你的样子都快成一块望夫石了,还没进去呢?”
几乎每天钟意都会来这里站上两个小时,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不过每天都是无功而返,然后第二天再接着来。
钟意见到他倒是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只是问了一句:“找我?”
“怎么说?”
“懂得避嫌,很少离开老宅的你,竟然会让人带你来这里,难道不找我,还能找住在里面的那位?”
越泽点了点头,“能和你说一些事吗?”
钟意直接笑了出来,一身的水蓝色长衫穿在他的身上也是文质彬彬,很有儒士之风。
越泽想着,穿长衫还真是这里的一种喜好,没过两天,就是钟意都被同化了。
看样子,他以后也要准备几身长衫备着了。
总是穿着一身西服,只会让成管家见着他的时候,气氛越来越尴尬。
可他又不敢穿的太过随便,失了礼数。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来找我,是因为那个孩子的事情吧?“
既然被猜到了,越泽也就没有绕弯子,直接问道:“你早就知道左丘有一条祖训,所以你当时你才会那么说。”
“住在左丘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这就像是左丘的传统。所以易伯母再次怀孕的这件事才会让左丘的气氛变的怪异起来,因为只要她选择生下这个孩子,那就会被逐出左丘,和那个孩子一起。”
“就没有什么办法挽救?”
“没有。”钟意很干脆的摇了摇头,“而且这事你最好不要参与进去,我看易老爷子的态度很坚决,如果易伯母不打掉这个孩子,左丘的丧钟迟早都会敲响。”
“丧钟?那是什么?”
钟意用手指指了一个方向,“左丘祭祀的礼仪,一旦有人去世,就会敲响丧钟。如果易伯母选择肚子里的孩子,那她和易伯父就会被当成“死人”送出左丘,一生一世,化为尘埃。一切的尘缘都会了结,易珩从此便会成为没有父母的孤儿。”
左丘容不下这孩子,而我注定跟这孩子无缘,他一旦被生下来,从此之后我就不在有父母了。
原来易珩的话,是这个意思。
不再有父母了。
是真的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