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左丘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越泽起来之后,就看见所有人步履匆匆,比平常要忙碌的多。
“越少爷,起来了。”
成管家正让人准备早餐,看见他过来,就立刻打了招呼。
怎么说,易珩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只是老宅的管家,可他更是易珩的亲人,而且易珩对他也是十分尊敬。
越泽自然也是妇唱夫随。
“成叔,我怎么觉得今天好像很忙碌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成管家倒是没有在意他的称呼,这一声叔,就是从年纪上来说,他也是担着起的。
“越少爷和小姐要离开左丘,通知的有些突然,所以老爷子让我准备一些左丘的特产给你们带上。”
“原来是这样,那真是谢谢要谢谢爷爷的一片心意了。”
在易珩的要求下,越泽早就改口了。
而且易老爷子好像也并不介意,内心独白也是相当的简单:要是他家阿yellow能说话的话,论辈分,还能叫他一声亲爷爷呢。
成管家还是很欣赏面前的这个小伙子,不卑不亢,而且举止大方,坦诚,只是性格冷了一点。
可长得这么帅气男生要是不冷一点,那岂不是很容易成为花心大萝卜?
所以,从一个家长的安全角度看,他还是觉得高冷一点好,起码没那么容易被别人勾引。
再说以她家小姐的能力,要是有人真敢跟她抢男人,那还真是内心和体能双强大才可以啊。
“易珩呢?她起了吗?”
“小姐已经起来了,老爷子有事找她有事,现在应该在书房。”
“书房?”越泽已经快进餐厅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那他们吃早餐了吗?”
“已经送过去了,越少爷今天的早餐恐怕要你一个人用了。”
越泽想了一下,“成叔,能把早餐多给我一份吗?我想带着去看看钟意,他还不知道我们要走。”
“好的,我马上让人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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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易珩一早便来找老爷子,人年纪大了,睡眠少。
早晨七八点钟,正好是老爷子精神最好的时候,而且相当亢奋。
易珩递给他一个相当有高科技成分金属盒,盒子不算大,但胜在精致,也很高端。
“我的血。”
“血?”易老爷子眉头蹙起,老人家也是心里苦,这大孙女回来了几天,没有什么天伦之乐不说,一天天的皱纹都在成倍的增加。
“盒子里有我的三管血,只要不打开盒子,这血能存个十年八年的。”
易老爷子看着她那有些苍白的脸颊,“作死?知道冻不死自己,现在又想把自己的血抽干?”
“爷爷,从我的血能打开祖祠的大门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亲爷爷,所以您说话能有爱一点吗?”
易老爷子知道这丫头心里苦,而且他昨天就收到了消息。
易尘凡带着庄筱蝶走了,没有打扰他们,乘着夜色就走了。
易老爷子一夜都没睡,站在窗口心里却一直骂着:臭小子,心可真够狠的。
就像他违背婚约的时候,为了那个女人,他甚至要断绝他们的父子关系。
而终究,他的目的达到了。
从此以后,左丘不再有易尘凡这个人了。
“为什么给我这东西?”
“我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该带走的东西我走带走了。内门也让我关闭了。有牤牛和九幽的看守,我相信内门是安全的。这三管血,是打开第三道门的钥匙。如果我还能回来,这东西就没用了。可如果我回不来,这东西……就留给那个孩子吧。”
“你胡说什么?”
易老爷子一掌拍在桌面上,那声音听着都让人咧嘴,很疼的。
“爷爷,姬老头答应我了。五年后,他会为了为摸骨测天命。所以说,这五年的时间里,我是安全的。可五年后,谁又知道呢?”
“姬老头?他都坐牢自顾不暇了,还想干什么?你还相信他说的话。”
易珩侧头看向老爷子书柜旁的那个巨大的沙漏体,这是一个可以流动一年之久的流沙。
也就是说当所有流沙流尽的那一刻,一年也就过去了。
然后在期待已久的这一刻,郑重转动巨大的沙漏,
这是她小时候一直很期待的一件事。
如今一年又要过去了,也许错过了今年,又要有五年不会再碰到它了。
想一想,加在一起之后,竟然也过了十年。
人这一生有多少个十年,而她也是任性的消费了这十年。
“爷爷,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就像我从不相信左丘一脉会是什么魔族的后裔一样。而令我选择去相信的是您,小的时候您大费周章的带我去了姬家,又是为了什么?”
左丘对继承人有着严苛的规定,一旦继承人成为了左丘真正意义上的家主,那就终生不能离开左丘。
这一点也是不近情理的将人绑在了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
而如果不是她的出生,这个牢笼即将困住的就是易尘凡。
这样的结果对于庄筱蝶来说,又是怎样的可悲呢?
当年,易老爷子不仅为了这事擅自离开了左丘,还在姬家的老宅住了半个多月,这也是老爷子继承家主之位后,第一次离开左丘,也是唯一的一次。
以易珩对老爷子的了解,也自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那时候和这时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人没有变,事也没有变。您想知道的不也是我的命格吗?”
易老爷子脸色说不上好看,其实他已经从沈巍那里知道了这丫头已经查到了左丘的过去,很多事情现在也瞒不住了。
“易珩,你不要多想,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现在也只是你。”
“可现在我过不去了。”
易珩苦笑的咬了咬唇角,“魔为心鬼着相,人的心魔有多恶毒,远远超过我的想象。爷爷,您知道什么是厉鬼吗?玄门对“厉鬼”有严格的定义和评判标准,每月杀一人、持续作祟三个月,就已经可以归为厉鬼。爷爷,那要是这个人不是鬼,却不止每月杀一人,那他又算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还是大奸大恶的魔?亚玄,是左丘的旁支,他也是左丘一脉的人。他在外作恶,左丘怎么能坐视不管?想来也是可笑,身为魔族,又怎么会承担起这样的守护重任呢?”
“小珩,他们家族并非左丘一脉的人,他们已经背弃了左丘。”
“爷爷,你是魔吗?”
易珩的眼瞳中闪耀着盈盈的碎光,窗外的阳光受到皑皑白雪的折射,打进屋里的光线都带着一股圣洁的柔白。
可落在少女眼中的,却是无尽的黯然。
“你胡说什么?”
“所以说,你不是,你才可以这样指责我胡说。”易珩微微仰头呢喃着:“可我是。我是魔族真正的后代,我的身上有魔族的煞气,也有魔族化人之后所承载的六气。您在我小的时候,教我绫云织梦,就是想要压制我身上的煞气,你让我发誓,不让绫云织梦破血光的原因,也是不许我激活体内的煞气。我说的对吗?而你和爸都是正常人,你们身上没有这种煞气,因为你们身上的煞气都被另外一个家族继承了,那就是约乔司家族,那个隐姓埋名远走海外的左丘分支。”
易老爷子手指紧紧地握住扶手,青筋突出,手背的老人斑都不由的在加深。
“爷爷,您不能修炼绫云织梦第七层的原因在于,您的身体中没有煞气的推动,也少了一份突破的契机。爷爷,别在试图瞒着我了,在我知道约乔司家族真正的身份之后,很多谜题,都可以迎刃而解。就像为什么亚玄回来这里?为什么他想要杀我?为什么左丘要让女孩继承?这些无非都是因为,左丘的先祖就是一个女孩。而左丘千百年来等待的,就是一场“返祖现象”。而现在,我来了。”
“够了,别说了。”
易老爷子无力的闭上了眼睛,那健壮却又有些单薄的肩膀,忍不住颤抖起来。
“爷爷,别为我担心。人这一生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从何而去。不过是,至此,了生罢了。我又想了想,丧钟还是等十年一后再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把他们找回来,让那个孩子成为继承人。我总觉得,如果我死了,那约乔司家族的“诅咒”也会被化解的。所有的事,都会有了了断。”
“了断什么?没有人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哪怕是祖训也同样只是预测,你凭什么要说自己会死?”
“老爷子,我只说了如果,而且我也没想死啊。生活多美好。”
“如果?既然知道有个如果,既然那么不想死,为什么要把往生签给出去?你不知道它会救你的命吗?”
易老爷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都不敢去看她,他已经准备好要演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戏了,可现在——
她这是又要交代一场后事吗?
“爷爷,它也能救别人的命。祖训,虽然只是预测,可我还是相信古人那非凡的技能。预测这种事情,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而这种预测恰恰应验在了我的身上,如果真的不准的话,那我前世今生是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祖宗十八代不去好好的投胎,还跨越千年留下祖训,难道只是为了一个整我的恶作剧?这故事听着都欠揍。而且,我觉得,如果您把祖训当成耳旁风,那恐怕咱家祖祠都要冒黑烟了。”
易珩故意让气氛变得轻松下来,她不喜欢哭哭啼啼的离别,也许这是遗传吧。
易尘凡夫妇也不喜欢如此,所以他们在十年前离开左丘的时候,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趁着天黑离开的。
如今,她喜欢这种方式。
哪怕就是她不能用这种方式离开,也不想用眼泪诉说生离死别。
“丫头,你还有爷爷在,我会找到两全的方法。”
“爷爷,这就是我坐在这里,求你的唯一一件事。”
易老爷子疑惑的看向她,却间少女的唇角扯出一抹浅浅的笑,“不要打扰越泽的生活,既然他选择遗忘,就让他忘的彻底吧。就算打开九州罗盘,谁又能保证会找到活下去的契机呢?”
“可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如果是用他的命去试……我恐怕不敢。”
直到易珩离开,老爷子的脸上才缓缓的流下两行热泪。
而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沈巍站在窗口,目光凝汇在老宅的门口,静静的等待着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出现,然后慢慢的走出他的视线。
“你会因为她的话而放弃吗?”
易老爷子的手指慢慢的攥紧,越攥越紧,斩钉截铁的回答:“不会。”
“可你不怕她会恨你?”
“人都是自私的,我只怕我不这样做,我会恨我自己。为了这个私心,我也要想办法打开九州罗盘。”
沈巍双臂环胸,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却是被他那紧绷的肩膀给出卖了内心的挣扎。
易老爷子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缓缓转身朝他看去,望着那孤寂而凄凉的背影——
良久,他才低沉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这些年让你们背负着这样的痛苦。
就如易珩所说的,从妹妹杀了姐姐开始,魔族那最阴暗的一面找到了宿主,被约乔司家族继承了。
从那之后,左丘一脉虽然血脉开始慢慢凋零,可他们的身上却没有了煞气侵扰。
只要是男孩,就都会健康的活到钟老。
而本应该降临在他们身上的不幸,也加倍的反噬到了约乔司家族的身上。
让他们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公平的。
可很多事情,就是从一生下来,就不存在着任何的公平。
沈巍的喉咙哽咽默默的滚动着——
多少年了,他终于听到了有人在意他这一生的苦楚。
哪怕这个女孩曾尖刻的指控他修炼鬼道的残忍,可她依旧有着一颗怜悯的心。
一切的发生,就如她说的那样——
沈巍,我们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就像我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也没有立刻质问你一样。
因为我知道,你有你隐藏身份的理由。
而同样的,我也有我这样做的理由。
“既然你已经决定,这件事——我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