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了?”
泡了一个热水澡之后,易珩感觉好多了。
只是脑袋还是有些晕晕沉沉的,听见越泽的说话声,她手里抓着毛巾正擦着头发,只是鼻音沉闷的“嗯”了一声。
“感冒了?”
越泽下意识起身朝她走了过去,可易尘凡的脚却看似不经意的伸了出来,正正好好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易尘凡的目光在他们两人的身上转了两圈,然后并不仔细的就能发现,两个人的身上有着明显的“相似度”,完全相亲相爱,粉红系满满的情侣睡衣。
原本他还想着,一个男人穿着淡粉色的睡衣,就是有着一颗骚包娘气的内心。
可现在看来,分明是她女儿要求对方穿的因素更大一些。
这也是男人的浪漫和包容了。
虽然看着“辣眼睛”,但却触及到了他的内心。
“有一点吧。”
易珩抬头朝他看了过去,可视线中却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人。
而她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
少女的眼瞳中印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沉默了许久——
“伯父听说你淋雨着凉了,所以过来看你。”
越泽感觉到这父女两人之间有着一种不能言表的尴尬,就连父女之间的亲情也变得陌生和疏离起来,就好像中间隔着一层防弹玻璃。
“哦。”
易珩轻轻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这是回答越泽的还是回答她爹的。
只不过不等求证,她就转身走到一旁的床边坐了下来,正好背对着易尘凡——
然后用力的擦着头发,更是挡住了大半的视线。
沉寂的气氛,让越泽这个外人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了,他看了一眼易尘凡的脚,又看了一眼易珩背对着他的身影。
“我去给你惹一杯牛奶。伯父,你们聊。”
越泽转身绕了个弯,从另一边走了过去。
不过当他要关上门的时候,他都不禁有些担心,这父女俩该不会打起来吧?
**
房间里的气氛很沉闷,易珩的头发真的是足够长,长到她可以一直擦,擦到易尘凡不得不先开口,免得成为一座碍眼的雕塑。
“小珩。”
易尘凡的嗓子被砂纸磨过似的,喉咙有些发酸,也有些干涩,想叫一叫她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卑微。
“你想说什么我知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并不欠我的。”
听她这么说,易尘凡心里更难受,他还巴不得她可以骂他一顿,或者指责他的不负责任和自私。
“小珩,我,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对你说什么,你越是不骂我,我越觉得我这个做爸爸的是有多么的混蛋。我给你的爱太少了,却又自私的不想把往生签还给你。作为一个父亲,我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易珩的手停了下来,她从不后悔把往生签给他们,也没有真正的怨过他们。
作为父母,他们只是接触的少而已。
可对她来说,拥有的却是很深很美好很开心的记忆。
小时候,她就知道父母的感情很好,母亲总是像个小公主一样,吩咐着父亲做任何事。
很多时候,易珩很羡慕母亲,因为父亲有时候还会教训她,打她的手板,可他却从来不敢打母亲。
其实庄筱蝶作为母亲是很爱美的,很多时候都在灌输她:妈妈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所以小珩长大也会很美的。
可她总是奇怪的看着她,然后傻傻的问:那爸爸呢?爸爸是不是也会美?
庄筱蝶总是嫌弃的撇了撇嘴:不,他不美,小珩看看,是爸爸美还是妈妈美。
不得不说,三岁的易珩就知道生活的艰辛,每到这时总是会回答:筱蝶美女。
不能叫妈妈,不能叫姐姐,只能称呼她筱蝶。
这就是她妈妈给她的初始教育,而她也用了长达两年的时间适应了“筱蝶是天,筱蝶是地,筱蝶是风儿,她老爹是沙”的魔咒。
爸爸说:小宝贝,你不能轻易惹妈妈生气,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因为她是比你大一点点的宝贝。
爸爸说:你的妈妈很优秀,优秀到爸爸要是再不努力,就会被你妈妈甩了,到时候你就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孤儿了。
那一年,爸爸妈妈离开了左丘。
就在他们离开的前一晚,爷爷和爸爸吵了起来。
而她就站在爷爷书房的门口,爷爷不想让爸爸妈妈离开左丘,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因为这里还有我,可爸爸却执意要跟母亲一起离开,他说:他已经完成了使命,有了自己的女儿。他说:筱蝶已经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她过的太委屈。他说:我想要的,只是和她在一起,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那一晚她就知道,爸爸妈妈固然爱她,可她也终究是他们的累赘。
所以从那之后,她就知道自己要独立,不能给爸爸妈妈添麻烦,不然他们会更加的讨厌她,也许从此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而她不想当没有父母的孩子。
“爸,你是我的爸爸,没有任何对不起我,反而是我,要谢谢你们给了我生命。其实在没有遇到越泽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他,我甚至是很恨他的。可我不得不说,人的情感真的很奇妙,也许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心动。不能否认的是,他的颜值真的吸引到了我。我也曾看过他的照片,可明明知道他的样子,我的心依然会悸动。他不喜欢我,我会生气。他喜欢过被人,我会吃醋。可他难过的时候,我也会跟着悲伤。
爸你曾经说过:一个人,这一辈,总会遇见那么一个心思敏感而又细腻的人。然后你的一切都要小心斟酌,不是防备也不是警戒。只因为这个人会在你的心上,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你都不会不自觉地先照顾这个人的感受。而这个人对您来说,就是妈妈。对我来说,就是越泽。
就是因为我知道这种感受,我知道喜欢上一个人的付出,所以我不怨你,也不恨你。如果是我,我做的不会比你好。而且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其实我也有自己的小脾气和自私,把你们赶出左丘,就是我对你们的报复。从此以后,我将会变成一个孤儿,不孝的宣判了你们的“死亡”。所以我们之间的一切,都会至此了断。”
直到易尘凡将要走出她房间的那一刻,易珩的声音哽咽的响起,“今晚带她走吧,别叫醒她,我不喜欢面对分离。而且,请告诉她,我已经没有第二个爹让她拐了。所以永远都不要回来,也不要想念,她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所以,爸,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长大了。
还有一个爱我的人,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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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沸腾了几次,越泽都没有倒出来。
直到管家告诉他,有人从易珩的房间里出来了,他这才关掉了火,道了谢,端着刚出锅的牛奶上楼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管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从兜里拿出随身常用的小笔记本,打开看了之后,却又是愁眉不展。
“成管家,您让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看了一眼,家奴手里端着的东西,成管家点了点头,“东西都按最好的准备。”
“管家,这些都是用来祭祀的,难道最近左丘有祭祀的活动吗?”
成管家的目光犀利的朝他瞪了过去,“祭天,祭地,祭祖先。这些需要跟你报告一下吗?”
那个家奴赶紧低下了头,“成管家,你原谅我一次吧,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在左丘,因为好奇而死的人也不少,从来不多你一个。”
那个家奴的肩膀害怕的颤抖起来,“管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成管家把东西接了过来,怒斥了他一句:“——滚。”
**
回到房间,易珩已经躺下了,可头发还是湿的。
越泽看见那头打着绺的长发,不由的皱了皱那双剑眉。
把牛奶放在一旁的床头桌上,又转身去了浴室,拿了一条赶紧的毛巾出来。
当他的手指碰到她的发丝时,他就知道她没有睡着,只是在躺着而已。
“累了?”
他低声问道。
“有一点。”
易珩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越泽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有些发热,你应该是有点低烧,有药吗?”
易珩指了指床头柜,“柜子里面有吧。”
越泽赶紧找药,而易珩也转身看了过来。
脸颊有些发烫的红。
“你怎么才上来?是不是故意等着我爸离开之后,才回来的?“
越泽看了看柜子里的药,很多种类,也是相当齐全,还有日期都是新鲜的,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
“不然呢?总觉得你们父女俩好像有很重要的事要谈,我就摆脱成管家帮我看一下,如果有人从你的房间出去,就告诉我一声,然后我在上来。”
易珩笑了,“你是不是太小心了,你就不能在门口等着?”
“我总觉得未来岳父对女婿,都没有太多好感,所以为了不刺激他,我还是少在他的面前晃吧。”
“所以你是在跟我告状?说我父亲不喜欢你?”
越泽找到了感冒药和消炎药,侧头看了她一眼,“千万别给我挖坑,那是你没看见,刚刚你爸看我出现在你的房间里,而你却在洗澡的那一幕。简直可以拎着我的衣领吊打我,不过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他竟然没有动手?反而容忍了我留下来,虽然气氛很尴尬,不过我也很佩服他的气度。”
易珩脸上的笑容变得淡了,“我们明天就里走吧。”
“走?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还有几天才会过年呢,他以为会在新年舞会的前一晚离开呢。
“当然办好了,我不是带你见了我的家人了吗?”
越泽看了看药盒上的说明书,扒出几粒药,“其实我觉得,你回来的目的,并不是因为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最近两天,你的心思很重,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事?”
不得不说,越泽的感觉是对的。
她回来的确不是因为他,他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
半个月前,她就收到消息说:庄筱蝶怀孕了。
虽然他们离开左丘去环游世界,可爷爷一直担心他们的安全,都有派人在暗中保护他们。
所以当易珩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有了回左丘的想法。
越泽既是她的挡箭牌,也是她的借口。
让父母见见他。
可以说,在她没有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只是庄筱蝶站在她的面前,斩钉截铁的说要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嫉妒了,为什么当年她就没有这样的决心,留在左丘呢?
所以她对庄筱蝶说的那些话,也只不过是出于报复的小心理,不想让她那么容易的就称心如意罢了。
事实上,她真的不想让自己的母亲难过,因为那样她更难过。
“如果我说是,你会生气吗?”
越泽奇怪的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利用了你。”
“这应该不能说是利用吧,只能说……你需要我。”
越泽伸手抚摸着她那湿漉漉的发丝,“我很高兴,能被你需要。”
易珩被他逗的笑了出来,“脸皮真厚,谁说需要你了,是你自作多情吧?”
“真的啊?难道真的是我自作多情?那我可是会生气的,你可想好怎么哄我了?“
“哄你?”易珩一手拄着自己的脸颊,一手伸出轻轻的挠了挠越泽的下巴,一脸坏笑的说道:“哦,行啊,那你说我要怎么哄?我是现在给你唱歌听呢?还是给你糖糖吃?”
越泽:“……”
就知道她的想法多,大晚上,生着病也敢撩他。
越泽单手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然后把人搂在怀里,“吃药吧。易大小姐,你现在到该吃药的时间了。”
易珩直接瞪了回去,“别气我,病人需要有良好的养病环境,不能生气。“
“那前提是,这个人要没病,而且别作死。”
“你怎么说话那么难听,女人是靠哄的,小心以后你没女朋友。”
“那男人就是用来的宠的,小心以后的未婚夫不会哄你。”
“你敢?”
越泽看了她片刻,对上那双盈盈水水的大眼睛,狠话说的都中气不足了。
“我还——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