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人心本善。
可有的时候善恶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分辨清楚的。
就像钟意说的这些话,也不过是自己听着舒服罢了。
“各位来我这,恐怕不是来说这些的吧。”易珩对别人的事情并不关心,特别是这种不识好歹的人,他们的脑子里已经被一种古旧的观念所占据,而且在他们看来并不需要一种被称为尊严的东西。
“易小姐好。”一个中年男人上前一步,还算有几分礼数,对易珩微微颔首,“在下水显泽,水缪漓的父亲。收到消息便赶了过来,得知家父的事情悲痛欲绝,多谢易小姐保全家父尸身。”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水伯父,请节哀。遇到这种事情,我也无能为力,能做的也仅仅是绵薄之力罢了。”
“水家如今多事之秋,哪怕是举手之劳,都铭感于心。就是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下,不知道易小姐可否如实告知。”
易珩已经料到水家不会善罢甘休,消息刚送出不到两个小时,人就已经上门了。这只有一种解释:他们早有准备,就起藏身在这周围。而且连棺材都抬来了,这也更说明水老爷子从进门开始就没有想过出去。就算今天梦楚漓没有出现,这老头也会把自己留在这里,用自己的一条命,把水家和左丘紧紧的拴在一起。
“请说。”
“我老父是如何死的?”
第一题就这么有针对性,还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想死,死在哪,不是你们已经选好的地方吗?”沈巍在外人面前寡言少语,可一旦让他说话了,恐怕这事儿还真不能善了。
“你是什么人?都说左丘家规严谨繁琐,家奴更是循规蹈矩。什么时候主人还没说话,倒是有个狗在这开始乱叫?”
狗?
易珩的眉头扬了扬,似乎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沈巍,这老不死的混蛋嘴巴毒,还腹黑,虽然易珩几次都想教训他未果,倒是也没胆量骂他一句狗。
这人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把她考量再三都不敢做的事,给做了。
易珩真想抱拳说上一句:少侠,请收下我的膝盖,明年的今日记得让人去给你上坟。
“咣当”一声巨响,沈巍连句话都懒得说,一出手便是“大力金刚掌”,钟意还没弄清楚呢,人就已经飞起降落。
易珩不禁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额角,“败家玩意,那是从老爷子库房顺来的灯架,上面摆着的是月影灯塔。你是不是疯了?这东西是孤品价值连城。”
沈巍拍了拍衣服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淡淡的说一句:“回去赔你。”
易珩一摆手,“别再砸了我的东西,不然我烧了你的藻居。”
沈巍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只要他别招惹我。”
“水伯父,你可听明白了?我相信水家人的教养也不会仅限于此吧,就算他是狗,打狗也要看主人,你骂了他不就等于骂了我吗?或者您来这里不是为了解决事情,而是来找茬儿的。如果是这样,我奉陪。我左丘最不怕的就是事,特别是麻烦事。”
水显泽自然不是傻子,更不会到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沈巍的伸手,就算沈巍真是左丘的家奴,那也是个有身份证的家奴。
试探这种东西是必要的,它是一种底气,一种获得主动攻击的权利。
只不过……
“易小姐误会了,我只是想要一个说法,毕竟人死在这里总是有个原因吧。”
“人死了,那是他命不好,命这种东西可是很玄的,你去问个为什么,不觉得太矫情了吗?”
钟意这话说的就跟没说一样,可这话里却透着几分义愤,这分明有给沈巍报仇的嫌疑。
易珩嘴角一抿,柳眉不由的挑出一个弧度,目光在钟意和沈巍之间徘徊了片刻,“呦呵,还真没看出来,什么时候你们俩的革命情谊这么深了?”
钟意有些别扭的看了他一眼,梗着脖子说:“我只是就事论事,才没有帮他呢。”
“你这事论地位,在我看来你们更像两口子吵架。”
“你少胡说。”钟意猛打了一个激灵,“我可是一个直男。”
“大伯,他们这是分明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刚刚被打了的那个水家族人,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血之后,好像一点长进都没有,嘴巴就是欠抽。
“闭嘴。”
好在水显泽是个吃盐吃多了的人,立刻叫他停止哔哔,可不代表这家伙就会乖乖听话,看他的眼神中带着一股杀气,就知道这个人的怨念不浅,那口血吐的也是很记仇。
“水老爷子出事确实就在我的地盘上,要是不给你们家一个交代的话,也的确说不过去。可他人毕竟那么大岁数了,又是长途跋涉,心力交瘁。要是万一有个意外那也是说不准的事儿,你说是吧。”
易珩这铺垫有点儿长,而且分明有大事化小的嫌疑。
“易小姐,我老父的身体我还是知道的。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身体一直很好,而且他每年都有做体检,我可以将体检报告给你送来看看。”
“生老病死这东西,可并不是说你有一个强健的身体就不会出意外。这种说法对那些英年早逝的人,岂不是太冤了?”
“易小姐,您这样说,分明就是强词夺理,避重就轻。而且我老父是在你这里出事儿的,你想怎么说,只是你的一句话。”
“就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人死在你这里,我还说是你杀的呢。你总要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易珩对着义愤填膺的水家人,就像看着一群跳梁小丑,戴着自以为伪装的很好的面具,演着一出令人感到滑稽又可悲的戏。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了,我要是不说几句公道话,简直是觉得自己太怨太傻了。”
易珩起身站了起来,迈步走向水显泽身后放着的那具棺材旁边,水家的抬尸匠同一种警惕又防备目光瞪着她。
不得不说,这样的目光用来看一个女孩子相当的不礼貌。就像她如洪水猛兽,一点女孩子家的婉约都被他们瞪没了。
“小叶紫檀,楠木镶边,碑厅鹤鹿挂琉璃,这棺材的心思不少,工序也极为复杂吧?人老了,提早准备这些东西,以防不测。赶尸人更是如此,而且讲究多,规矩也多。这棺材恐怕早些年就准备好了的吧,如果是我没有猜错,这东西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是极为贵重的,不过不可能随便放在一个地方。最有可能存放的地点,应该就是你们水家的祖祠。这也是赶尸家族的规矩,说的没错吧?”
水显泽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这件东西是放在你们水家祖祠的,前后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你们又是怎么把这东西抬到这来的?难不成是准备好的?你们早就预料到水家老爷子会在我这出事儿,所以专门来送棺材的?看看连人都配好了。”
水显泽依旧没有言语。
易珩迈步走到她的面前,“水伯父,你我都是明白人,你想要什么我很清楚。可很多时候就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才不想被人利用。谁老爷子出事了,我很遗憾,但是如果水家想拿这事儿要挟什么?抱歉,我易珩就是能做到,也不会帮你们?因为我的心情很不好。”
“易小姐,我并不明白你说话的意思。我们水家就算再卑劣,也不会拿老父的性命当赌注。这东西之所以会抬到这里来,是家父在离开老宅的时候,一并带来的。所以并非有什么意图。”
“只是他的意图不为人知罢了。不过你们应该庆幸的是,我他没有在我这儿做什么傻事。不然,你们连这个门都进不来。他老人家的尸体我可以交给你们,也可以履行我之前的承诺,水家将会替代杨家进入玄门。至于水家族长的事,我也答应过你们老爷子,会找出杀他的凶手,给你们一个交代,所以这事你们就不要插手了。”
水显泽想了一下,现在的结果已经很好了,起码都达成了老爷子来这里的目的。
“那我女儿呢?”
“水小姐对身体有些不适,我留她在这里修养。两个月后,我会带她进入左丘,玄门信任家主继位都要入左丘,这是规矩。”
水显泽闻言,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那我能见见,我的女儿吗?”
“可以,不过只能让你一个人进去。”
水显泽看了一眼身后的族人,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他还真不好强求什么。
“好吧。”
“大伯,我也想见见堂妹。
“博帆,不得放肆,这里不是水家。”
易珩朝那小子看了一眼,这水家的小子还真是够娇惯的,怪不得水老爷子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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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显泽跟着易珩走进了一个房间的门口。
“水伯父,我不得不提醒你,打开这个房门,无论你看到什么,你都要把你看到的东西守口如瓶,不然不仅会害了你的女儿,连整个水家都会跟着遭殃。”
水显泽的心“咯噔”一下,“易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缪漓出事了?”
“是出事了,只是这事出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易珩将房门推开,水显泽快步走了进去。你看见里面的情况,他整个人都呆掉了。
“梦楚漓?她怎么也会在这里?”
易珩站在他的身后,淡淡的说道:“没想到她们姐俩长得还真像。”
易珩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就像闲聊一样,说的话也是不温不火。
水显泽耐着性子回答:“家里兄弟长得都很像,我和老九长的是最像的。”
“那就是你们的缘分了。”易珩将问怨铃地位事情说了出来,当水显泽听见两个铃铛合二为一之后,整个人的脸色变得煞白。
“糊涂,真是糊涂。她怎么可以这样做?”
易珩眉头微微攒动,“难道您不觉得?她是在替你们赎罪吗?”
“赎罪?我们有什么罪?她有什么罪?她以为这件事,真是一个男人想娶一个女人的花边故事吗?或者只是一个八卦新闻?都不是,这是权利的争夺。人类在权力面前,劣根性会暴露无疑。所以真正要怪的,就是他不能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而且从梦楚漓的身上也出现了先知的能力之后,就注定她会成为家族的牺牲者。她们必定是一生一死的关系,她这样做简直就是庸人自扰,蠢的可以。将整个水家都置于危险之中。”
“她也许是想保护她的姐妹。”
“保护?农夫与蛇的典故就是为了警醒后人,梦楚漓对水家的怨恨,岂是她能化解的?这些年水家追杀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缪漓是不知道的。所以她现在变得有多可怕,她更是一无所知。梦楚漓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这种人一旦决定做什么事情,真的没人可以阻拦。因为她一辈子可能就只做这一个决定,阻止他,她就会用尽一切手段、用一辈子的时间灭了你。这不是最明智的方法。”
易珩挑了挑眉,“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水显泽的手指下意识的攥紧,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杀了她们。”
“你疯了,那是你的女儿。”
“既然她做了这种决定,就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我要为整个水家着想,不能让这个怪物毁了整个水家。”
“宁愿牺牲自己的女儿?我不得不说如果水缪漓不是水家的家主,我对你承诺的所有事情都不会作数。”
“从我们谁家还有其他的小辈,我相信他们也会有这种能力。”
“证明给我看。”
水显泽一时没了声音。
“还有,我之所以要保这姐妹俩,不仅仅是因为她们身上的血脉天赋。而是梦楚漓的身体中有招魂幡,如果你也有,我就赞成你的决定。”
“你说什么?招魂幡嵌在她的身体中,她到底都做了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更不能留着。这样下去会出大事儿的。”
易珩轻哼了一声,“我只知道如果她们死了,水家会出更大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