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非”迟迟没有出声。
易珩知道自己赌对了。
当年他要杀了她是有原因的。
而如今他留着她,也是有原因的。
他们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同根同源。你们家族生来双生,只能活一个。十三岁那年便是劫难,生死选一,要么哥哥死,要么弟弟死。”
“董非”的表情突然变得很难看,他的脖子僵硬的动了动,“是他告诉你的?”
“所以亚玄的兄弟在哪?他又是什么怎么死的?”
易珩的问题让他的肩膀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他是在害怕吗?
“董非”的身体诡异的停留在一个静止的状态,似乎他对自己的身体非常的陌生,每一个动作不能说是不流畅,但却透着一种诡异且扭曲的角度。
易珩弄不清楚他现在的状态,可她知道刚刚他的反应是被她戳中了重点,而他越是这样的反应,那自己就离真相不远了。
“你觉得是怎么死的?我们家族生来就受诅咒,十三岁那一年,必然会沾满血腥。历代的双生子都是如此,他也不会另外。”
“你说的是真话吗?”
四目相对,在那双近乎无焦的眼瞳中,她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泄露。
“那你呢?你又在怀疑什么?”
易珩的心里突然有些颤抖,却还要装作平静的问道:“我知道你们家族一直都有在研究这个问题,你们难道就没有找出原因吗?又或者你们已经找出了原因,却没有解决的办法。”
“董非”的目光定在一个点上,他的思绪飞快的转动。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又模糊了记忆。他的脑海中好像清晰地印刻着什么,却又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无奈和苦涩。
也许在这条路上追寻的答案太苦了,他们真的需要足够的耐性和时间去和恶魔争斗。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种争斗中,他们已经变成了恶魔。
人性本善。
他们也不是生来如此血腥的仇视着这个世界,他们也有过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只是当他们得知了生存的秘密,那种诱惑就是在考验他们对于人性的认知。
有的人选择杀戮,自私的让自己活下来。而有的人选择付出,让对方怀着愧疚活了下来。无论这两条路,最终选择了哪一条?对他们来说,双手都沾满了血腥。
他们的人生从很早开始就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面临这样的选择?为什么他们要面对这样的生活?
而这不仅仅是开始。
当他们选择结婚生子,那种恐惧就会成为缠绕着他们的噩梦,选择也将会再次降临。
所以他更希望家族中的人是弟弟活下来,这样他们的心就会变得残忍。哪怕最终是会被恶魔吞噬自己,也好过痛苦的面对。
“你想知道原因?”“董非”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奇怪,那种声音中就好像带着陷阱,而她一旦知道了真相,就会跌入这个陷阱之中。
可这件事从发生开始,她就已经进入了这个陷阱漩涡之中。她也从来没有过选择,就想他们的命运如此残忍一样。而他们也从来没有放过她。
“难道我不应该知道吗?你接下来无论想做什么事,都需要我的配合。我能肯定的是,我对你们家族来说,是一个很有用的工具。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工具的用途?但是至少现在你不能杀了我,而且你也不一定会杀的死我。既然如此,你还不如把原因告诉我。也许我会选择配合你。”
“董非”贴近她的身体,声音从她的耳畔钻了进来。寒风之中,她能感觉到那一丝丝喘息的,甚至比这寒风还凉。
修炼鬼道之人,早已经不能称为人了。
他们早已经将阳寿和身体,献给了魔鬼。剩下的只是行尸走肉的皮囊,仔细闻一下,他的身体上甚至还有一种腐烂的气味。想要保存这样一具身体,你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易珩甚至怀疑,董非是不是真的死了?那张脸仅仅是一张面皮吗?
“配合我?如果你想要我相信你说话的诚意,那你就要先做一件事。”
易珩皱了皱眉:“你是不是没有搞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承认,对于你们所经受的一切,我感到不幸。可我却不是我的责任,我也没有必要去承受这一切。所以我答应帮你,也是我可怜你。而不是你命令我做什么。”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选择吗?你现在的命都在我的手里,如果我不放你走,你认为你可以走出这里吗?”
“那我就杀了自己好了。只要我死了,无论你有什么目的,都达成不了你的目标。即便是你修了鬼道,能活多少年?你还要等多少年,才会笃定左丘会再出现一个女孩儿?”
易珩将自己的脖子挺直,我不畏惧的朝他看了过去。
“我知道别人的命威胁不了你,可如果你想拿别人的命来威胁我?那我也很好选择,大不了我也跟着一死,大家都死了,这债我就到黄泉里算。只是你能等到吗?你费心费力的铲除了家族中的长老会,不就是想提高你的话语权?让你在实现计划的时候不会有人在插手,可你觉得如果你不存在了,这样的局面可以维系多久?所以你比我更怕时间的流逝。”
“你胡说。你根本不了解鬼道,鬼道修的是灵体,只要我的灵魂由在,肉身又算什么?我可以生生不死。”
易珩的眼瞳炯炯地凝视着他,“那意识呢?鬼道修的是煞气,这更会令你体内原本的煞气难以控制。当时候你又能做什么呢?你还能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吗?你还能认得清,哪些人是你想守护的?又是哪些东西是你想改变的?”
“董非”整个身体僵直在了原地,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挣扎。
“看吧,给你自己都无法回答我的问题。所以,到现在为止。我赢了!你没有时间跟我赌这一把,只是这一点我就掐住了你的死穴。而且你也不用费劲心力的逼我动手杀了你,因为我绝对不会让绫云织梦沾血。”
“董非”的眼瞳突然瞪的老大,眼睛中那一条条的血丝似乎都在流动。
“说,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董非”的手指猛地捏住她那雪白的脖子,那突出的骨节,就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她的皮肤。
易珩能感觉到他的手又长又细,那根本不像一双人的手,她的心里猛的一颤。
“鬼手印?”
当这三个字吐出来的时候,易珩不能不惊讶,这个疯子竟然将鬼手印和身体融合在一起?他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找死。
“你知道就好,回答我。”
易珩的眼角朝他撇了过去,“这还需要谁告诉我吗?如果真要说是谁泄露的秘密,那就是你。你选择将这些隐晦的事告诉我的那一刻,你就应该会想到,很多秘密早已不在你的控制范围内。你将我引入了这个迷局,还不允许我自己去找寻答案吗?既然我们是同根,那为什么我的身体里就没有煞气呢?”
易珩将自己的一只手伸了出来,她的手指朝着鬼手印摸了上去,那一刻刺骨的寒冷透过她的皮肤钻进她的骨髓,那就是煞气,足以令人疯狂的暴虐气息。
可对易珩来说,这种气息非常熟悉,她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的恐惧和害怕。而且她还会因此产生一种共鸣,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可以轻易的激发他体内的煞气,而且相对于他而言,易珩觉得自己更能驾驭这种能量。
相反,对于“董非”而言,他就像被电到了一般,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从她的脖颈上松开。
那一刻,他能感觉到被他吞噬的鬼手印,竟然想要挣脱他的控制?
而他身体中的反应更是让他感到……恐惧?
看着“董非”的脸上那聚变的眸光,易珩笑了,她自己都不能不感叹自己的聪明,当她猜想的一切变成现实的时候,她竟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从梦楚漓祭出招魂幡的那一刻,她被强大的煞气缠绕的时候,她就发现这种能量是那么的熟悉,她甚至可以吞噬这股能量?她不需要别人的恐惧,她不需要内心的害怕,她甚至对这种能量避无可避——
她就像这股能量的主人?
这原本就是属于她的能量。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她脑海中的那一刻,她好像弄清楚了很多事。
既然易家的祖先真的是魔族之子,那既然同是他们的后代,又为什么只有约乔司家族会被煞气反噬?
“一切都是我想错了,其实我们的体内也会有煞气的存在。所以易家的人才会要练一种绫云织梦的武技。绫云织梦,抽丝剥茧,系住的是丝丝缕缕拼凑而成的魂魄。”
易珩的眼眶有些发红,盯着“董非”的目光中有着一种如炬的狰狞。
“魔族之人生来无魂,可他却想要成为一个人。那魂魄要从哪里来呢?这就是你们要知道的秘密,因为这才是你们一直想要探寻的谜题,解开你们身上诅咒的钥匙。而我就是那把钥匙。”
当易珩想通的那一刻,她也明白了为什么爷爷当初没有毁掉和越家的婚约。
因为老爷子是想要她炼成绫云织梦。
因为一个人缺失的灵魂碎片越多,修炼者就要达到更高的层次。
他是想要她聚敛自己的魂魄,变成真正的人。
而越家的帝王卦才是她变成人的钥匙。
可如果她真的变成了人,那她对约乔司家族就没有任何的作用了。
“如果我还没有猜错的话,我和这一代的家主亚玄是双生魂魄,我们分享的是一个灵魂。”
易珩的脖子还在流血,可她丝毫不在乎那一点点的伤口,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董非”,步步紧逼的说道:“而我根本不是左丘众人期待的那个女孩,这一代的女孩依旧是双生子,上一次是一对双生女婴,而这一次是龙凤胎。只是你将亚玄的灵魂从母体中抽离了出来,你让他借腹降生。而且你用了秘法让他的身体年长我三岁,这样如果我死了,他才应该是左丘的继承人,因为左丘一直以来生下来存活的都是男婴。而如果他死了,我又会变成什么呢?”
“董非”被她逼得节节后退,却被她突然一把抓住了手臂。
“你告诉我,我到底会变成什么?”
被她抓住手臂的“董非”能感觉到,被他碰触的身体有着一股暴掠的气息在体内涌动,它在搅乱他身体中的能量平衡。
“不说吗?那我帮你说,我才是那个最终的恶魔,会变成制造成你们这一切悲剧开端的凶手。”
“董非”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着秘密被揭穿的恼怒,而这种愤怒已经到了井喷的边缘。
“都说左丘的祖先是魔族之子,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魔族之子不仅仅只有男孩才可以这样称呼,还有女孩。所以不是完全降生的独生女,是无法摆脱这种命运的。而我也是那个不健全的半成品,我的命格生来无魂。所以你才会从我出生开始,就算计着想要把我杀了。不过可惜了,最后我没有死。而你们也过了十三年这个节点,你处心积虑做的一切都化为了泡影。那么这一刻,你又想怎么做了呢?怎么补救你犯下的错呢?”
易珩的手指用力的捏着他的手臂,“你打起了灵魂碎片的主意。因为你知道,我的灵魂全是靠着绫云织梦来凝聚灵魂碎片。所以诸葛家祖地的那些为落地就被杀死的孩子,根本不是用来做子孙祭的,而是被你用来抽离我的灵魂碎片的。只要我的灵魂不是完整的,我就会面临着死亡的威胁。这样你总会找机会把我杀了,来成就亚玄脱离这个诅咒。这样下来约乔司家族就有了一个“纯净的血脉”,不在接受诅咒的威胁。而我将承受所有煞气的反噬,下地狱。”
“是,你说的都对,那就去死啊,你为什么不死?”
易珩面对着他的愤怒和咆哮,眼泪划过脸颊,“如果我现在死了,那他还活的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