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轻响,慕贤卓先放下了筷子。
慕叶成的目光一直偷偷的瞟着他们,这顿饭吃的莫名的诡异。
易珩喝了一口汤,将碗朝慕叶成递了过去,“再给我一碗汤。”
“啊?哦,马上。”慕叶成的牙齿直接碰到了他的筷子,嘴唇差点没咬了。
“你吃你的,我来。”慕贤卓伸手去接碗,易珩没有说话,只是一个转向,将碗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慕叶成看着他大哥面不改色的拿碗走了,他的五官纠结在一起,想说什么却又有些忌惮,以他的音量,这么近的距离,他大哥应该也能听到的吧。
“三少爷,二少爷醒了。”
慕承泽已经昏迷了七天有余,他们到这里后,他就一直昏迷了。要不是挂着点滴吊着他的命,恐怕早就因为缺水而死了。
“我二哥醒了?太好了,我现在马上过去。”
“我和你一起。”
慕贤卓步走了过来,将碗轻轻的放在她的手边,柔声问道:“要一起吗?”
“你们先过去吧,我吃完再过去。”
易珩可是有眼力见的,他们毕竟是兄弟,有什么事还是让他们先通个气的好。
“那你慢慢吃。”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她的听力范围内,易珩才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手机。
昨天她的手机就被送了过来电已经充满了,但却没有开机。
可今天一早她开机之后,手指就不由自主的登录了那个邮箱。
果然那里有着一封未读邮件。
同根同源。
这四个字就像是一种嘲讽。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耳边传来了奇怪的笑声,好像她的身边站满了人,而这些人却目光漠然地看着她,口中却发出一种类似幸灾乐祸,“喋喋”般的笑声。
易珩颤抖的点开邮件,她首先看到了一张照片。那是一瓶红色的液体,是她的血。可握着那只瓶子的手上却戴着一条手链,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易珩知道,他活过来了。
而图片的下面却有着两行字。
——复仇之路需要你心无旁骛。
——如果你还放不下儿女情长,你注定会一败涂地。
易珩握着汤匙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所以他是不想活了吗?又或许下一次的见面就是你死我活。
愧疚是一种磨人的东西。
你可以试着假装它不存在,但同时它也在不知不觉中,啃食着你的生命。
之前她身上背负着几十条的人命,为了认清自己所欠下的债,她不止一次的警告自己,那些人是因为她死的。她不能逃,只能面对。对她而言,愧疚曾是余下的少数几盏照亮他前路的灯。
可当她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愧疚并不是照亮她前路的灯。而是从她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便是她要走的路。
原来她想复仇的人,曾应该是他最亲的人。如果当年他们是以龙凤胎的身份落地,十三岁面临同样的选择,在他……又会是如何选择?会杀了她吗?
“咣当”一声,汤匙砸在了碗里。
汤汁飞溅而出,一旁守在这里的侍从立刻快不走了过来。
“易小姐,你怎么样?烫到了吗?”
侍从对她很是恭敬,易珩进入老宅的时候,可是被慕贤卓抱进来的。
如今老宅的主事人是大少爷,他们自然不敢对她有所怠慢。而且看大少爷的表情,这女孩应该对他来说很重要。
“没事,我没事。”
易珩朝他摆了摆手,忍去眼底的泪水,她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手指。
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了几道烫伤的痕迹,可她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痛。
易珩突然想到了那个天使般的男孩,“我听说你功夫挺厉害的,跟我打一架,比划比划。”
“让开,我不跟女孩打架。”
“你瞧不起我?”小易珩直接瞪了过去,要不是外门的那些个师兄弟被他打的落花流水,她哪会过来找场子?
内门打外门,要不是她脸皮厚,还真干不出这种欺负人的事。
“你要是不打,我就打你。”易珩飞起一脚踢了过去,可他的腿却没动一下。
又是一拳,可他连眼睛都没眨。
要知道她这一拳可是有分量的,没几个人能接的这么泰然自若。
“你难道就不疼吗?”
“打完了?”
看他想走,易珩立刻拉住他,“你先回答我才能走。”
亚玄静静的看着她拽着他手臂的手。
“你要说实话。”
“……疼。”
“那你怎么一声都不吭?”
“师傅说,只要我忍得住,慢慢的就会忘记疼。”
“这怎么可能?你师父是骗你的。”
亚玄垂下了眼眸,那长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我知道。”
“那你还相信他的话?”
“我只是会记住更疼的感觉,这样就会让我觉得身上的疼都轻了。”
所以终究有一天,你会忘记疼痛。
不在疼,不在痛。
“啊——杀了我,快杀了我——”
突然一声嘶吼传来,透着一股凄厉的绝望,那已经沙哑的嗓子却如同被撕破了一般。
易珩根本来不及细想,转身就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跑了过去。
门被她推开,一道人影就猛地朝她扑了过来。
易珩想都没想抬手劈了下去,可没想到手臂打上去的那一刹那就像打到了一个千斤顶。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骨都被震的在颤抖。
根本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一双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
易珩的眼睛骤然暴睁,漆黑的眼瞳中印出一道蓬乱的脸庞。
慕承泽?
易珩原本准备轰出的一拳,又硬生生的被她扯了回来。
易珩昨天才醒过来,今天也就刚刚恢复体力。还没有时间过来看看慕承泽呢,就遇到了这么一档子事。
她听慕叶成说过,慕承泽一直在昏迷中。身体机能十分虚弱,但是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要等他自己慢慢苏醒过来,可谁知道他这一醒就像发了疯一般的想要杀人。
最可怕的是他的四肢和身体,力量大的可怕。而且就像穿了一层铜墙铁壁一样,完全让人无法招架。
“易珩?”
慕贤卓你看到易珩的脖子被他掐在手里,立刻冲了过来。
易珩脸颊憋的通红,却扯着嗓子喊道:“别过来,他身上有煞气。”
少女的指间出现一条条银色的丝线,那线如蛛网散发着一种圣洁的白光。
丝线交叉纵横,飞快的散开,犹如一张巨大的网朝着慕承泽贴上去,紧紧的裹住他的身体。
易珩感觉到钳制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开始松动,慕承泽身体开始挣扎般的扭动。
可那张网却伸缩自如,纠缠着他的身体,“啊——”
嘶裂般的叫声再次响起,慕承泽的身体砰然扭倒在地。
他身体挣扎着在发抖,额头的青筋凸起,他紧咬着嘴唇仿佛在隐忍着痛苦。
易珩捂着自己的脖子,上面已经出现了几道触目惊心的指痕。
慕贤卓也是狼狈的走了过来,易珩撇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家伙也是经历的一番恶斗,鼻青脸肿不说,还挂了彩。
慕叶成的老腰都扭了,扶着腰贴着墙站着,就跟肾虚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我二哥突然发的什么疯啊,见人就打,有病吧。”
易珩自己的右手手臂,臂骨现在开始有些后反劲儿的疼,就像骨裂了一样。
她上前两步,微微蹲下身体查看了一下慕承泽的情况。
慕贤卓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别离的太近。”
“放心吧,他被我的绫云织梦缠住了,动弹不得。这东西可以克制煞气,他这下伤害不了我的。”
慕贤卓这才放心的松开的手。
易珩翻开他的眼皮,一双漆黑的眼瞳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没有眼白,也没有任何焦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是在看她,又仿佛并没有。
那双眼睛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雾气,掩盖住了原本的清湛。
感觉到有人碰他,慕承泽的鼻翼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息声。浓重而又带着一种强烈的敌意,他似乎看不见,但却能闻到她的气味。
易珩收回手,皱了皱眉,纤细的柳眉,也出现了一个懊恼的弧度。
“是煞气,那些人把他的身体当成了一个承载煞气的容器。在我看来,他更像是一个实验品。现在你们家老宅里还有多少人没有醒过来?”
慕贤卓抹了一把脸颊上流下来的血痕,“还有二十三个人,我二叔还有董非都在里面。”
易珩转身朝他开了过去,目光深沉而又认真的问道:“这种手段可以称之为残忍。之前我也见过有人将煞气引入自己的身体,不过他是有节制的,而且没有慕承泽这么严重。可依旧受了不少的苦,活人养煞气本就是有违天理,煞气一旦深入骨髓,这种人就非人非鬼。就连意识也会慢慢的被吞噬,到时候他就会变成一个杀人的利器,一个无法令人控制的恶魔。”
“可恶。”
慕贤卓一拳打在了地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是在警告我。”
易珩看着倒在她面前的慕承泽:他们是在警告她,总有一天,她也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甚至比他更惨。
“警告你?警告你什么?”
易珩唇角扯出一丝弧度,“那是我的问题。现在你要先解决你的问题。煞气入体很难去除,你们慕家只是普通人,这种情况你更要做好准备。”
慕贤卓的手指攥紧,“准备?”
“我只能说那些人并不适合现在被唤醒。一个慕承泽醒了之后,就把你们弄成这个样子,要是其他人都醒了,这个老宅还不得变成丧尸围城?而且看他这样子,煞气入体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一旦将煞气抽走,我不敢保证他们还能活着。”
慕叶成咬牙走了过来,“你说我二哥会死?你能不能救救他?能不能救救他?”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又或者你们应该去见见慕家的那些个长辈,看他们知不知道怎么将煞气身体内的,也许会有点帮助。”
慕贤卓回到老宅之后就没有去看过那些人,可他知道他们就被关在这里。
易珩没有催促他,也没有逼他,只是冷静的说道:“他现在这种情况,我改变不了现状,我需要一些帮手。你介意吗?”
慕贤卓摇了摇头,“让他们过来吧。只不过这个老宅中的阵法我还没有弄清楚,会不会影响到他们?”
“应该没有问题,我听慕叶成说这个阵法是突然消失的。而且你们没有走多远就到了老宅,这就说明他们已经将山中的阵法撤了。不过以防万一,沈巍也会过来,有那个老东西在,就算有什么意外应该也能被解决。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把你这山林给毁了。”
慕贤卓深吸了一口气,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随便吧。我巴不得把这里给炸了。”
“那好。接下来的事情你办完之后,就要把人交给我。”
慕贤卓闷闷的嗯了一声。
看着易珩离开,慕叶成的手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服,“你想对爷爷他们怎么样?”
慕贤卓的内心突然变得很平静,“你想替他们求情吗?”
慕叶成唇角抿平,似乎在矛盾着什么,可他自己都找不着答案。”
“大哥。你当时离开家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明明知道是他们伤害了你,想要杀你。可转念一想,这些要杀你的人,却是你的至亲。他们抚养你长大,没有他们就没有你。所以你想清楚了,你要怎么做吗?”
慕贤卓抬手在他的头上用力的揉了两下,“我也许没有你这种纠结。因为我已经死过了一次,该还的,我都还了。我现在活着,不过是为了我那些个死去的弟兄在复仇。”
“那你又在犹豫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这个家。我甚至怀疑这些所谓的家人,真的是我的家人吗?为什么?为什么这里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样的陌生,就连我的亲兄弟过着这样的生活,我都不知道。我这个大哥做的真的很不称职,不仅没有管好我自己,更没有对你们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