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响在潘警官的带领下,来到正厅灵堂参加葬礼,却不想在这里竟见到一个意外的熟人,“小盈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祝响!”小盈老师闻声回望,立马心中就小鹿乱撞起来,她小脸一红,“你竟然也在呀……”
今天的小盈老师,衣着不似昨天那般青春活力。她一袭纯黑女式西装,耳戴单颗珍珠耳饰,平时散在额前的短发,也用发卡别在头顶。今天的她,显得庄重又得体。
“其实,今天要送别的逝者,是我们园长的儿子。”小盈老师惋惜道,“我们园长是老来得子,不成想今天竟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们认识吗?”
“嗯,他经常来幼儿园。”小盈老师目露追思,“他是个爽朗的男生,与小朋友们非常合得来。”
“请全体肃立,迎请??周砚清同志入厅。让我们一起默哀三分钟,哀乐起——”在他们二人谈话期间,逝者遗体被推至正厅灵堂,停于其黑白遗像前方,供来宾瞻仰遗容。
三分钟默哀过后,音响里《葬礼进行曲》的音量渐小,司仪用饱含思念的声音朗声道:“今天,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共同缅怀周砚清同志的一生,他生于……”
讲完一大串关于逝者的生平简介以后,司仪又抬手道:“现在,请亲友按照席次顺序,向周砚清同志作最后告别。”
首先上前的,自然是逝者的双亲,两位老者两鬓斑白,如今老来丧子,不免让他们的状态,更似风烛残年。他们见到推床上,自己儿子那扑满白粉,打上腮红的面容,不禁老泪纵横,一度情绪失控。
然而,哪怕自己有多么的不舍,也不好耽误自己儿子的葬礼流程。他们很快就在其他亲友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座位,只顾着一个劲的默默抹眼泪。
其他亲友,亦按顺序上前,一一与逝者告别,小盈老师亦是如此。她立于遗体前默哀三秒,为他献上一束白菊。
一轮告别结束,逝者遗体的身周,已是铺满一圈白菊。周砚清的遗体静静躺在白菊丛中,其遗容被修整得极好,若不是没有呼吸,他竟比黑白遗像里的自己,更似活人。
此时,一阵穿堂风涌入灵堂,稍稍掀起盖住周砚清遗体的白布。
“那根红绳,不见了?”祝响目光一紧,“是刚刚整理遗容的时候,被摘掉了吗?”死者的脚踝位置,不再有那根宽松的红绳,至于那道暗红色勒痕,亦被修容粉底稍稍掩盖。
“开眼光,观明堂,不恋红尘见玉皇!”司仪立于遗体头顶的方向,突兀朗声喊道。
遗体旁边还立有另一人,那人左手持酒盏,右手捏棉球,在司仪念完这句台词以后,便用棉球沾白酒,在周砚清遗体紧闭的眼皮上,轻点两下。
“这是,净面词?”对于这种仪式,祝响略有耳闻。净面词也称开光词,是一种用于遗体开光的仪式。人们相信,这样的做法,可以保佑逝者死后平安,早登极乐。
“开鼻光,嗅天香,三清座前沐祥光!”
“开口光,食琼浆,仙果金丹寿无疆!”
“开耳光,闻十方,天尊说法悟真常!”
“开心光,透玲珑,七窍通明赴仙宫!”
手持酒盏与棉球的那个人,根据净面词的顺序,在遗体的对应部位,一一用白酒轻点擦拭。
“开手光,持法宝,不沾人间罪孽恼!”
“开足光,踏云桥,步步生莲脱凡牢!”
“开身光,金光罩,三灾八难尽消弭!”
在通体开光阶段,盖住逝者的白布被撤掉,露出其下穿着殓服的遗体。
祝响目光一动,“果然,刚刚我没有看错,那根红绳的确不见了。”但是一根可以杀人的红绳,真的是那么好摘的吗?
此时,又是一阵阴风涌入灵堂,祝响裸露在袖口与领口外面的皮肤,被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他心有所感,从自己的座位上转头回望,瞳孔竟瞬间放大,“这些人是?!”
灵堂外面,竟不知何时,出现一批面戴傩戏面具的白袍人!从发型和体型来看,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排成一排,在灵堂外僵立不动。
似是见开光仪式完毕,那些白袍人终于有所行动。他们长长的白袍盖住手脚,拖在地上,一个个有序向遗体移动。
也许是不透光的白袍掩住他们双脚的缘故,他们移动的过程不似在地上行走,反而像是在悬空漂浮,稍显古怪。
然而,尽管他们的行动如此飘逸,但祝响始终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种如同尸体般的僵硬感。
虽说皆是身披白袍,但他们脸上的面具各不相同,为首一人脸上的面具,头生双角,青面獠牙,十分凶恶可怖,是傩戏中的凶神 - 开路将军。顾名思义,其职责就是为亡魂开路,护送亡魂。
开路将军身后,是傩戏中的始祖神 - 傩公傩母。其中,傩公面具是黑面长须,戴帝王冕旒,眉心有日月纹。而傩母面具则是金面凤冠,双颊点绛,耳垂珊瑚红珠。
这行白袍人的队伍里,还有正神土地公和丑角秦童,其面具一个白须垂胸,慈眉笑眼,一个嘴歪眼斜,头顶扎有冲天辫。土地公身形矮胖,秦童身材宛若幼童,他们就连体型,都与自己所戴的面具极为契合。
除开这几个以外,队伍里还有其他的傩戏角色,不尽言说。
步入灵堂里的,一共有十一位白袍人。
小盈老师的座位毗邻中间过道,在一位面戴柳三娘面具的长发白袍人经过的时候,她竟浑身一颤,不由得紧紧抓住自己邻座祝响的手臂。
“怎么了?”祝响察觉到小盈老师的紧张,遂小声询问道。
小盈老师不敢抬头望向那些白袍人,只得埋头悄声道:“我好像,见过那个长发白袍的女人……”
不等祝响追问,就见潘警官拍拍他肩膀,同时用食指竖在自己唇前,那意思是,“别说话!”
经潘警官手势提醒,祝响才察觉到,自从这些白袍人现身以后,场中竟无一人开口交流,皆是闭口不言。就连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司仪,此时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不敢把目光放到那些白袍人身上。
先前音响里循环播放的《葬礼进行曲》,也更是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声响。原本就庄严肃穆的灵堂,此刻更是变得死寂异常,如同被按下静音键。